景年蹲在打谷场旁边的石墩子上思考人生。
他走到打谷场花了二十多分钟,村子当然没那么大,主要是腿短,不认识路,走岔道儿了。
然后遇见了他要(碰)饭(瓷)成功的那个小男孩黑蛋儿。
黑蛋儿小朋友一见着景年,下意识后退几步,生怕再把这个小矮子撞个骨碌。
景年见着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他已经知道要饭是不好的行为了,可是黑蛋儿给他的东西已经被吃掉了。
他摸了摸兜兜里的小半个窝头,忍着不舍,想着要不然先把这半个窝头还给黑蛋儿。
不过黑蛋儿没要他的窝窝头,小奶娃眼巴巴的,抿着嘴巴一脸不舍的小可怜样儿,跟村头那只老猫下的小猫崽儿一样,奶唧唧,软乎乎,让人狠不下心欺负。
“你咋还不回家?”黑蛋儿问。
这么小一只,猫崽儿一样,来个拍花子,都不用麻袋,手一拎就走了。
景年仰着头,喏喏道:“我去打谷场……”
小孩子不会想太多,景年说想去打谷场,黑蛋儿就带他去打谷场了。
这会儿已经是十月中旬,村里稻谷该收的已经收了,打谷场只剩下一堆一堆的稻草垛子,连散落的谷粒都被捡得一干二净,粒粒归仓可不是一句空话。
景年走了这么一段路,不晓得是之前饿狠了,还是基因液消耗太大,又觉得饿了。
他盯着打谷场上高高耸起的堆堆金黄色草垛发呆:“四四,这些要是能吃就好了。”
黑蛋儿和几个小伙伴儿已经跑去玩了,景年看见有小孩子钻进了草垛子里。
如果稻草垛子能吃,他就钻进去,不出来了,饿了就吃两口,多好。
144无语:“你要实在饿,就把剩下的窝头吃了吧。”
景年十分心动,但是回忆起不久前饿到浑身无力,恨不得啃泥巴的难受劲儿,又觉得他还能再忍一忍。
现在还没有那么难受呢,只有一点点……好吧,再多一点点的饿。
“算了,等我肚子饿到痛的时候再吃。”景年拍了拍装窝头的兜兜,有存粮,就跟有底气了一样。
可怜见的。
144都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它的宿主。
打谷场寻不到粮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一人一统用旁人听不见的方式讨论着。
讨论的太投入,喧哗声响起的时候,这俩都没反应过来。
黑蛋儿和一群小孩子,风一样刮过,路过景年身边,他一个急刹车,冲着景年喊道:“你姐姐被人抬回来了,你还蹲着,晚了就见不着她了!”
听大人的话音,绣儿姐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方家的小黏包可就没有姐姐了。
景年一下子站起来:“我姐姐在哪儿?”
“跟我来。”黑蛋儿拉着他,一路狂奔。
小短腿实在跑不快,乡下的路也不平,黑蛋儿和另外两个大一点儿的小伙伴,连拖带抱的,把景年给捎带上了。
几个小孩儿原本是往村口跑的,跑着跑着,看见其他看热闹的村人换了方向,他们也跟着掉头。
景年踉踉跄跄,跑得喘不过来气儿,停下来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
“这里……有点儿眼熟……”景年喘着气说。
之前说黑蛋儿撞死了他的小男孩二牛,闻言嚷嚷道:“能不熟嘛,这不就是你家。”
景年顿时反应过来了,撇了撇嘴,不高兴道:“这不是我家,我家在那边。”
这是方家老宅,他有自己的家,他和爸爸妈妈姐姐的家。
“那你现在还不是住这儿。”二牛嘀咕道。
他年纪小,大人说话不避着他们,他晓得的事儿可多了,小病秧子家的房子,他堂哥们都已经住进去,准备议亲了。
景年难过地垂下头,小声问:“我姐姐呢?”
他们来晚了,方家老宅门口堵的全是人,他们一群小娃娃,最高的才到大人胸口,在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黑蛋儿从树上出溜下来:“你姐躺地上呢,赶紧的!”
景年一听,急了,不管不顾的往里挤。
他那么小一团,不低头都看不着他,怎么挤得进去。
黑蛋连忙拉着二牛几个,扯着嗓子喊:“让小黏包进去,他是绣儿姐的弟弟!”
景年愣了一瞬,小病秧子是他,小黏包也是他吗?他不叫小黏包呀!
不过这会儿姐姐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他没心思纠结这个。
有听到喊声的大人,扭身看见小豆丁,掐着景年胳肢窝把他举了起来:“把这娃送进去,好歹见见绣儿……”最后一面。
他们都觉着,方锦绣怕是不好了,被人抬来的时候,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咽气了。
很快有其他大人接手,景年就像个布娃娃一样,轻而易举被几个大人转了手,放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人群最中间。
方家门口的空地上,放了一块破木板子,上面躺着个十六七岁的秀丽少女,总是编成两条漂亮麻花辫的长发胡乱散开,发尾大都拖在地上。
女孩双眼紧闭,脸色煞白,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已经没有了声息。
景年眼泪一瞬间下来了,他踉跄着扑过去,呜呜哭起来:“姐姐,姐姐……”
小手贴在少女脸侧,手底下的皮肤冰凉凉的,没有丝毫热气儿,景年顿时哭得更惨了。
“四四,怎么救我姐姐呀?”景年哭着问。
“要找医生。”144说。
人类生病了受伤了,就应该找医生,不过看这情况,没有谁会管这姐弟俩。
小家伙儿哭得可怜,身边两波人却不管不顾的在扯皮,谁也没看一眼情况危急的少女。
方景年奶奶方老太踮脚叉腰,拦在方家大门口。
她两个儿媳妇冲锋在前,大儿媳黄菊花拽着一个矮瘦老太太,小儿媳罗彩凤张牙舞爪跟另外两个眼生的妇女吵架。
被黄菊花抓住两只手的矮瘦老太太挣不开,气的脸红脖子粗,脖子伸老长去骂方老太:“黑心肝的臭婆娘,老不死的东西,骗我一个寡妇的钱,你丧良心!大家都来看看啊,看看这不要脸的老x子!”
方老太嗓门比她还大:“哪个骗你钱了,你个老寡妇,少满嘴喷粪。”
骂完还不解气,趁着大儿媳妇抓着矮瘦老太的手,冲上去挠了矮瘦老太太一个满脸花。
“唉哟你还敢跟我动手!”矮瘦老太太气急,大声嚷嚷道:“你不敢说,我可敢说!姓方的你们都听好了,罗大丫这个臭不要脸的,卖了你们方家的闺女给我家当儿媳妇,这丫头福薄命短,还没过门就要咽气了,赶紧的,把人抬回去,钱还我!”
景年离得近,被吵得脑袋疼,一时间没能消化她们话里的意思。
144气道:“傻子,你奶把你姐卖给别人家了!”
景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拉着方锦绣的胳膊不敢松手,抿着唇怒视方老太太,:“她是坏人,不能让她卖我姐姐!”
144:“……”
这谁不知道。
围观的村人也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原来这个矮瘦老太太还挺有名,是邻村人,家里确实有个儿子。
不光有儿子,还有两个女儿,不过这个儿子是个傻子,已经三十多岁了,之前结过两次婚。
第一次结婚,是矮瘦老太把大女儿跟人换亲,给儿子娶了个媳妇儿。
头一个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留下个闺女,现在已经十多岁了。
没过两年,把十六岁的小闺女嫁给一个有三个娃的二婚头,高额彩礼钱又给儿子娶了个媳妇儿。
傻子人傻力气大,又特别听他娘的话,他娘说媳妇儿要打,打老实了才不敢欺负他是个傻子,他就不管不顾的打人。
第二个老婆受不住家庭暴力,扔下还在吃奶的女儿跟一个药贩子跑了。
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家里没有余钱再给儿子娶媳妇,寡妇老太太一想到家里两个孙女,两个赔钱货,心口就疼得慌。
她儿子没有儿子呀,这不是断了老王家的根?她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她家老头子!
这老太太一心想给儿子再娶个媳妇儿生儿子,攒了十来年,还时不时从两个女儿那里要钱吸血,终于攒够了钱。
别看人家儿子是个傻子,老太太对女方要求还挺高,不然也不能攒这么久钱。
这不,她想买,方老太想卖,两人一拍即合,方锦绣就这么被卖了。
方锦绣可是个高中生呢,长得也秀气好看,生下的娃也差不了!
寡妇王老太太如是想。
方家坪村半个村的人都姓方,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大户,出了这样的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围观的村人中,当即就有姓方的人脸色不愉。
不过方老太辈分高年纪大,这些人没法子管她。
方老太也晓得不能惹众怒,心有不甘地解释:“这死丫头才不是我们方家人,谁知道是哪家的野种。”
方锦绣是方林和郭慧雯夫妻俩收养的孩子,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方锦绣自己也知道,毕竟她被收养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方林夫妻俩死后,方老太和两个儿子占了方林一家的房子家产,方锦绣脾性弱又自觉没有立场,一退再退,退到最后,连人都没保住。
景年又气又急,但他实在太小了,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只能拉着他姐姐的手,满脸泪痕的请求围观的村人送姐姐去看医生。
这姐弟俩看着着实让人生怜,有人心生不忍,凑过来想安慰景年两句。
一低头,方锦绣这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了?呼吸的起伏都没了!
这人连忙伸手在她鼻前一探,愣了愣,吓得往后一缩,惊叫道:“快别吵了,这丫头没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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