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烁浑身都僵住了,后颈因为陡然沁入的凉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还是难以置信发生的一切,艰难转动像是生锈一样的僵硬的脖子,回头去看。
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十分精致的眼眶,窄长犀锐,眼尾上挑,其中却嵌着一对血红的,阴翳的竖瞳,在昏暗路灯下给人一种极为瑰丽却也极为森冷可怖的感觉。
近距离对上的感觉,远不是那电脑屏幕上放大的游戏建模的初稿所能给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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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李星烁在异界时,曾经和这双眼就近对望过无数次。
但这里是他所在的世界。
脚底年久失修的路面,背后贴小广告的电线杆,以及头顶四尺见方悬着圆月染着城市灯火的夜空,全都是他能实实在在感觉到的极具真实气息的东西。
而异世经历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此刻,切切实实的真实的场景中,诡异的绝不可能出现的幻象就这么乍现在他眼前,形成了极强的冲击。
这是真正的来自于异界,诞生于混沌浊气象征着灾厄与杀戮的上古邪神,出现在了他土生土长的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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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烁的大脑彻底死机,无法思考了。
他凭本能竭力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
下一刻,他不争气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闪离了身后邪神的壁咚范围,狂奔而出,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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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系——统——
尽管不抱什么希望,李星烁还是在脑海中嘶声唤起了系统。
毕竟这种完全脱离现实的事,也只有找系统才有点儿用。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系统倒是很快回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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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st!(宿主!)”
听到系统声音的那一刻,李星烁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系统,你们这是又特么崩了?话说你好端端对个华人扯什么洋文!”
“He went crazy after you left and broke through the laws of the world!(他在你走后发了狂,突破了世界法则!)”
“什么???!!!他……”
“He can hear me now.Let\'s speak English in front of him!(他现在能听到我,在他面前我们先说英语凑合!)”系统急急打断他。
“……O瘠薄k……”李星烁震惊又无奈,幸好他多学了门外语,长期对着计算机,毕业后基本的词汇量也没落下。
跑了几米拐了个弯后,李星烁又后知后觉想起什么,问:“等等!Why did he find me as soon as he found you?!(为什么他一发现了你,就找到了我?!)”
“咳咳,这个……After all,he won\'t hurt you!(他毕竟不会伤害你)”
“But he wants to fuck me!!!(可他想日老子啊!!!)”
“……那个,我还有事先bye了。”
“你特么#$^&%!$# ??*&%¥&@34%#……”李星烁恨自己没学点喷脏用的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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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李星烁被一条从黑雾中探出的巨大的布满黑色鳞片的尾巴缠住了腰拽了回去。
这次他被正面壁咚到了电线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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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人”本来就比他高,双腿还变成了一条约莫有三四米长的蟒蛇尾巴螺旋裹缠到了他身上,整个上身借助蟒尾悬起来。
一米八的李星烁被他这样往电线杆上一壁咚,愣是显出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感觉。
银色长发在邪神的身后伴随着黑色的雾气无风自动,冷白无血色的脸颊两侧隐隐显出点黑色鳞片的光纹,镶嵌着血红竖瞳的眼白都好像因浓烈的情绪变得赤红,目眦欲裂。
启唇吐字时,甚至能看到两颗森白的獠牙在冒尖。
“你……在躲孤?”邪神的声音此刻更显得低沉可怖,叫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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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眼前的青年,那些曾经出于他本性却因为此人遏制的,无数邪肆的恶念顷刻间翻涌如惊涛骇浪。
应该将这个人锁起来,锁到神殿的榻上,不,更应该锁在他混沌初开的那个无边无际的深渊里……
和他在寂静黑暗中相依,只和他。
像初见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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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着着坚硬鳞片的粗黑的尾巴在青年的腿间,腰肢和肩膀脖颈处越缠越紧。
灵异神怪的威力对于普通的人类青年来说太过可怕。
只是其中一条尾巴,而且因为上半身维持人形还是缩了成千上万倍的状态,因为邪神一时的情绪喷发,杀伤力都极强。
李星烁被勒得几乎快窒息昏厥,眼角生理性地泛潮,能清楚地感觉到相亲时因为无聊灌下的咖啡从食道上涌,濒临吐出。
“别,冷静点,洛……渊!”李星烁艰难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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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渊听到李星烁叫他的名字,才终于平静了点。
他瞥见青年白净脖颈被尾巴尖勒出的带着鳞片印的红痕,有些诧异于当初能替他挨下天罚的神祇此刻成了没了法力的肉体凡胎竟然如此的孱弱易碎。
粗黑的蟒尾突然没了刚刚的威风,像做错事急着逃跑的猫的尾巴一样迅速从青年身上撤下,变成和青年一样落在地上的双足。
李星烁浑身失了支撑,躬身咳了几下,才勉强压住了呕出咖啡的冲动。
洛渊出于本能扶住了李星烁,为他平息。
李星烁向来擅长顺杆子往上爬,见他这样立即借机解释。
“我,咳,我没躲你。”李星烁这话说得很没底气,故意呛咳着让人听不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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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李星烁当初为刷好感度实在太拼,呕心沥血,出生入死,洛渊是很容易被他忽悠的。
洛渊见他这么说,便盯着他,等他细说。
李星烁觑了眼洛渊,庆幸系统还有些良心,没卖他卖得太过。
洛渊应该并不知道,他当初所做的那些是在意外时的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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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都是误会。”李星烁尽力装得很有底气,竭力找借口,“我,刚刚那就是……见到你太开心,狂奔几圈庆祝下!”
见洛渊仍有犹疑,李星烁只得扣着脚趾硬头皮又说:“你忘了,咱俩的,那什么,洞房花烛夜,我不就跑下床狂奔了好几圈吗?最后也是被你缠回床上的。这是我魂灵诞生之地特有的庆祝仪式。”
李星烁知道,尤其一提到洞房花烛夜,洛渊会特别难保持理智。
他用这借口,大婚前不知套路过洛渊多少回让自己免于挨刚。
洛渊收紧的竖瞳果然变圆了点,獠牙尖缩了回去。
李星烁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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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渊思忖片刻,很快又开始疑心别的。
他问:“如此,那又是何人?”
“什么,什么何人?”李星烁脑子乱麻一样,完全跟不上他的话,“刚刚出现的‘系统’吗?”
“孤,并非是指你的坐骑。”
李星烁:“……”
他在心里暗啧了声。
系统平时那么臭屁,成天自诩高级ai,对着他秀优越,居然已经求生欲强到为在洛渊面前证明和他的清白并抱他大腿,把自己形容成他通往异界的坐骑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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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是问,那些与你促膝而谈之人。”
李星烁回忆了下,难道咖啡厅门口看到的还真是洛渊吗?
怎么莫名有种婚后老公在外面找情人被正房抓包的心虚内疚感。
他唾弃了把自己。
想什么呢,他那哪儿能算是结婚?
最多算迫于眼前这怪物淫威的求生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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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是朋友。”
“那长盒中,那些与你同座之人呢?”
李星烁有些迷糊,仔细想了下,才反应过来。
难道邪神还上过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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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李星烁是真的理直气壮了。
“他们,就是路过坐地铁的。”李星烁尽可能解释,“那个长盒叫地铁,相当于坐骑,可以帮人走很快。在我的世界,路过的人,也可以同坐一条长椅。”
洛渊:“那些人之中,有人一直盯着你。”
“只是好奇,下了地铁就不认识了。”
李星烁心里暗想:最多花痴一下,谁能像这货一样那么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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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已经意识到地铁上那道黏糊的从他睡着到迷糊醒来都在的视线大概率也是洛渊在盯着他看了,也后知后觉那道视线比平时的花痴们可灼热了太多。
那是饥饿已久的野兽终于捕捉到猎物一般的目光。
在人身上逡巡时,简直像是蛇吐出蛇信子寸寸舔丨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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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烁连续回答了洛渊好几个问题,每次都十分卖力地忽悠,洛渊终于被安抚了些。
“带孤去你那。”洛渊说。
“好。”李星烁周旋了会儿理智回来了点,自知跑不掉,乖乖带着洛渊穿街过巷往住处去。
不过他的脚步十分缓慢,活像某动漫羊村老村长一般。
洛渊:“爱妃可是乏了?孤可召来你的坐骑。”
李星烁确实想找那坑死人不偿命的货算帐整回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用。难得再遇见,带你看看这儿的风景。”李星烁干笑,继续蜗牛式挪动。
洛渊抬眸,看向老旧掉皮的墙壁,各种乱拉的线,五颜六色伤风败俗的衣物,被奇怪的楼宇切割成狭窄形状的天空。
他的眸中显而易见有些嫌弃,微凝了下眉,又看向李星烁干净清澈的眉眼,眉头才舒展开:“你,好看。”
于是,洛渊就边走边盯着他看。
用那种像要分分钟将李星烁拆吃入腹的视线光明正大又盯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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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烁被盯了片刻后,投降一般收起佯装看风景的视线,抬头望天,默默加快了脚步,并逐渐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