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项砚沉默着，避开沈成雪等人关切的目光，缓缓关上了门。

卧房的窗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边沿早已上冻，积满厚雪。屋内寒气逼人，连棉被都冻得邦邦硬。

费了点功夫关窗，裴项砚攥攥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口中吐息喷出白色雾气。

【伴侣击杀一只变异丧尸[3]】

【恭喜宿主获得积分40，共计6210】

裴项砚都要习惯了这时不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鹿鸣星，你不会累吗？”

他垂头苦笑，发出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衣柜里咚的一声，让裴项砚警觉起来，掌心悄然蕴起异能。

心中默念三声，他猛地拉开柜门，却是怔在原地。

没有预想的危险，不是张着血盆大口、扑身而来的丧尸。

像壁炉里吊挂的剥肉烤鸭，衣柜里吊挂着十来岁的少年。

一刹那，无数情绪汹涌而至，无论面对丧尸群还是实验体的镇定从容，在此刻竟都轻而易举的崩溃瓦解，裴项砚无力跪倒，弓身撑地呕吐。

胃在抽动痉挛，大脑一时失去了判断能力，分不清眼前任何景象，他只能下意识凭借本能大口喘息，眼里控制不住疯涌出生理盐水，不分冷热顺着鼻尖滴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砚砚，真高兴你还活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也挺好。”

长在脑后的那张脸却在说出这句话后，唇瓣开合，无声吐出四个字。

‘杀了我们。’

“砚砚，不管世界变成了什么样，人的意志不会改变。”项翎月说完，唇边勾起笑容，‘帮我’。

......

随着呼吸均匀，裴项砚神智愈发清醒。

爬起身深呼吸，他望着眼前这个双目灰白，浑身上下没剩下几块完整皮肉的丧尸少年。

“走好。”

话罢，一枚空气弹穿透少年颅骨，直捣脑髓。

始终微弱的挣动停止了。

【宿主击杀-普通丧尸*1】

【恭喜宿主获得积分2，共计6352】

又是提示音，却不知为何让裴项砚想要发笑。

“呵呵哈哈哈...”

他扶额低笑，笑得浑身哆嗦，上气不接下气。

*

“...愁死了。”沈成雪缩在沙发一角，表情木讷地盯着地面的某个点。

十余人擦枪的擦枪，发呆的发呆，只有廖望一人手上不停，拿着块碳在本子上描绘着什么。

彭瑾盛好不容易缓过来，凑头一看，不禁爆了句粗口：“你他娘心理变态啊！这时候还在画怪物！”

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廖望神情有些慌乱，哑着声解释：“我是个漫画家，这是我的职业习惯，你别乱说！”

程颐接过他的画本，顺手翻了几页，除了阴暗爬行的怪物，还有圣洁华丽的...怪物。

可能漫画家的世界他不懂吧，递还给廖望，“有这时间，跟我们出去巡查。”

“好好...”廖望将本子踹回怀里，就要跟着几位异能者出门。

“等下，我也去。”沈成雪给杨澍臣使了个眼色，也不管他懂没懂，就提上鞋跟了出去。

“嗨...我们出去巡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

沈成雪笑容僵硬，行过被实验体占据的外屋，顺带躲着天花板上不时滴落的腥臭黏液。

“辛苦你们，白，你带着42、44，跟他们一起吧。”

玊的口令下，三位实验体或爬或跳，听话随着人们走向风雪交加的外界。

“呵呵...”沈成雪内心流泪，心想真是太吓人了！

除了程颐、萧强骏、莫苏等三名军人面不改色，廖望、彭瑾盛两位Alpha精神高度紧绷，唯一一个主动跟来的Beta就差手脚并用的走路了。

“高勤，你还好吗？”沈成雪见状，忙去扶她。

“...不...好意思，我吓得...有些腿软...”高勤不想回忆刚才穿行在怪物群的场景，可现实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三只怪物。

一只长手长脚像竹节虫，一只四肢爬行、皮肤黝黑的蟑螂怪，还有一位女孩。

女孩？

她表情的变化，让沈成雪不禁扭头去看。

这是个看上去很正常的女孩，唯一不正常的是大冬天还穿着衬衫短袖。

“是她！是给我糖的那个孩子。”廖望道。

“别过去。”程颐拦下他，神色凝重。

“哥哥姐姐，你们不是要巡逻吗？”项沐白笑了笑，领着两只怪物奔到一处，刨雪玩了起来。

几人看着这诡异画面，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

“行了。”程颐打断了他们的思绪，“萧仔，彭瑾盛，你们去守瞭望塔。阿苏，廖望，高勤，你们沿墙巡视几圈，注意警戒。”

“是。”

“好。”

几人应下，快速行动起来，留下沈成雪与他沉默对视。

“我不敢相信，要跟一群怪物和谐共处。”沈成雪掐紧了拳头，难掩不安。

“想那么多干嘛，前后都是死，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程颐警惕扫视四周，“我们也走吧，裴总说得对，能逃到这里的幸存者都不简单，让他们加入我们，才能增加胜算。”

“...唉，可多一个人也多一张嘴。”沈成雪叹口气，“别到时候我们还没被丧尸和怪物吃掉，就先自己饿死了。”

“不会的。”程颐挑眉，帅气俊朗的脸上扬起灿烂笑容，看着她一字一句：“沈小姐，我的肉给你吃。”

“......”

沈成雪嘴角抽搐，“好冷的笑话。”

“走吧。”程颐耸耸肩，恢复了严肃模样。

“走。”

与此同时，彭瑾盛干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液，扒着沿偷看着底下三三两两的游荡丧尸，小声道：“沈姐和程队真要出去找其他幸存者啊？”

“嗯。”萧强骏透过瞄准镜，时刻注意着两人的周围情况，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死太容易了。”彭瑾盛咬紧牙关，他忘不了生命瞬间消失的那一幕。

那样的....不堪一击。

萧强骏仔细观察着尸群的数量与走向，无暇回答他。

“都死了都死了...”彭瑾盛呢喃着，眼底的迷茫与绝望如森中湖面的沉郁雾气弥散不开。

“死不死随便你。”萧强骏做好自己的侦查任务，才抽空看向这个明显陷入精神混乱的Alpha。

“从末世开始以来，太多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解脱。”

“解脱...”彭瑾盛低喃。

“队友们曾用命换来了我们的生路，从那天起，我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萧强骏眉眼神色坚毅。

“你是死是活都好，别给那些想活下去的人添乱。”

一句话轻描淡写，明明白白。

彭瑾盛却被这样一句扎了心窝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挥散一空，苦兮兮的：“喂大哥，你说话也太毒了吧...”

萧强骏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埋头继续观察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趴或蹲在塔台上的两人冻得直打颤，眼见天色渐暗，天际如泼了层滚烫铁水的壮烈残阳流逝殆尽。

“沈姐他们回来了！还带着三个人！”忽然，彭瑾盛忍不住激动，扯拽起萧强骏的衣服袖口。

下意识皱眉，萧强骏鬓边青筋跳了两下：“我不瞎，别拽我，枪走火算谁的？！”

“呵呵...”彭瑾盛尴尬笑了两声，倏地鼻子翕动，身体不受控制趴伏得更低，结巴道：“他他他娘的...哪、哪个Alpha易感期来了？！这这这压迫感......”

“趴着别动。”萧强骏也不好受，但作为接受过军事化训练的Alpha，他反应迅速，动作干净利落顺杆滑下塔去。

“阿苏，快给队长他们开闸门！”

“嗯，要快。”

廖望闻言想去搭把手，却在下一秒被那股蕴着强势威能的Alpha信息素逼得噗通跪伏在地！

“这，这？”身为Beta的高勤全然在状况外，她有些不知所措：“你没事吧？！”

“真是倒霉...”廖望抓着地上的雪，笑得比哭还难看，“有顶级Alpha进入易感期了，我现在...动不了！”

事实上，他感觉这位顶级Alpha目前心情极差，悲伤、暴戾到想把人撕碎了！

“什么...”高勤呆住，一瞬间各种念头一闪而过。

在Beta的认知中，AO间的事总带有强制爱的特质，他们不想管却又不能见“死”不救，至少可以帮忙递个抑制剂和“雨伞”什么的......

但到末世就不一样了，AO们的信息素比血味还吸引那些丧尸！

这个时候有人进入易感期，不仅会使Omega失控，还会招来大量丧尸的围攻！

“我去...帮忙。”高勤咬咬牙，狂奔中努力忽略那群注视着自己的可怕怪物，嘭得推开大门，“快打抑制剂！”

“不能再让信息素扩散了！”吼声急促而尖锐，视线对上同伴惊惶不已的眼神，她瞪大双眼，急到几近破音：“是谁进入易感期？！！”

“是...裴。”面色潮红的Omega摁着自己后颈剧烈疼痛的腺体，边喘息边努力说清：“他在排斥我们...太可怕了...快、快喘不过气了......”

而此时另一名Omega直接昏死过去，全身红的像只虾子，鼻腔与嘴角甚至开始缓缓流出血液。

高勤无法理解这些AO们的痛苦挣扎，心急如焚，当即不顾一切冲向裴项砚的房间。

打开门的刹那，一股淡雅茶香黑压压涌进鼻腔，身为Beta的高勤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具体是什么，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此刻，唯有臣服。

那名叫做杨澍臣的Alpha垂头跪在裴项砚面前，口中喷吐着鲜血，双臂因折断无力荡在身体两侧。

背对黄昏的裴项砚倚着窗户，脖颈处明晃晃斜插着三管抑制剂，虽看不清面庞，但已给人无限的压迫与危险感。

背脊不自知炸起一层冷汗，高勤下意识想跑。可残酷的是，她只能和别个Beta一般像是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颓然跪倒。

本能告诉她，她必须跑，可某个声音又在脑海中不断告诫她，‘别跑，跑动会引发狩猎冲动’。

她不知道这是裴项砚的异能‘精神操控’，直到Alpha以极其暗哑的嗓音开口：“别跑，别刺激我。”

“好、好的...”浑身已被冷汗浸透，高勤与同伴Beta无奈对视，心脏狂跳得隐隐发疼。

这时，只听这位Alpha长叹一口气，仰起头颅，缓慢抬手将一支支抑制剂打入自己体内。

然后，她们看到这位满身危险气息的Alpha喉结滚动，听到他倾吐出几个模糊音节。

是那般的温柔缱绻，恰似发酵过度的酒酿，甘甜一丝一缕沁入，麻醉着舌与心神。

“鹿鸣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