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大旗飘飘——所谋者大
我可做不到像他那样气定神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做不到他那样,但我也不想表现的心急火燎。再说了,给不给我解释和说明,是他的自由和权利,我完全无能为力。反正我已经尽心尽力,可以说为了保护他,经历了血雨腥风,我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就是你陶总的觉悟了。
我们两个都已经饥肠辘辘了,迅速的狼吃虎咽一番,大半瓶红酒下肚,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杯筷,我点上香烟,长长的吐出一口,静静地看着他。
陶侃慢条斯理的清洗烟斗,然后慢慢地点燃,长长的吸了一口,让烟气到达喉咙处,慢慢地吐出来,让自己沉在重重烟雾中,享受着弥漫的烟草味道。
“小山,这次多亏你帮忙,还有宝宝,让我们能够转危为安,十分感谢!”陶侃收起他一贯的嘻嘻哈哈的表情,郑重的向我道谢。他强调“我们”,听得出来,他不仅是为了自己,更应该是指在村庄,我们成功的把张勇的队伍带出来。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可能也觉得不方便问,但这是你们多虑了,我这个人,信奉“君子坦荡荡”,我会给你讲明白的,有不清楚的你也可以问我。”
话是这样说,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他真能够做到言无不尽,但我也并不指望可以得到完全的答案,只要让我知道该知道的就行了,别让我为人提着脑袋卖命,却一切都蒙在鼓里。
“你知道,你们金县这里,最有价值的是什么?”陶侃突然询问,我想,正题终于要开始了。
“金矿。”我肯定的回答,这一点毫无疑问。
“对,就是金矿。”陶侃接着说了下去:“金县的金矿矿藏在全国首屈一指的,在很早就被发现,在日本占领时期,就有了比较正规的现代化开采,但由于战争的原因,实际上的开采量极小,所以,就在金县,就在现在的地下,还蕴藏着海量的金矿矿藏,至于是多少,没有人能说得清。”他边说边指着茶几:“说不定,这下面就蕴含着亿万财富。”
他说的这些基本知识,我还知道一二,他说的都是事实。
“张勇,你见到了,看着其貌不扬,还有点邋里邋遢,但他是这个领域的顶级专家,是我们花了很大努力才争取过来的,这种人才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对公司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我,可以说,公司没了我,一切照样运转,但没了他,我们在这一块领域就没法进行了。”这一解释,我就理解了为什么杜武被安排保护张勇一行而非陶侃。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金县要拍卖金矿采矿权的事?”陶侃问我。
确实,我好像在前一段的内部文件上看到这件事情,是金县打的报告,市府已经批准。
“知道这个消息,从文件上看到的,但就知道这么多了。”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是我们安排的。”陶侃淡淡的说,但即使他声音压的很低,也足够惊呆我了。
“哦?”我不由得惊呼出来,确实没想到。
“这边金矿丰富,但一直都没有被现代化开采,反而是被私人大量偷挖乱采,不仅,国家损失严重,更造成两个严重后果。”
“一是,环境污染,由于洗矿需要大量的酸性溶液,这些溶液被随意的排放在地表水、地下水,不仅污染了大量土地,给生活在这一地的老百姓造成了几乎很难恢复的环境破坏,不信你可以看,这样再过几年,你们这边的得病率会大幅上升,变得不再适于居住,还有,由于这里靠海,这些污染物进入大海,会造成严重的污染,海洋生物链更会遭到巨大的破坏。”
那个时候,环保的概念还远不像现在这样深入人心,整个社会都在大干快上,而完全置自己的生存环境于不顾,这也是造成今时今日严重污染局面的肇因。当然,话也说回来,在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谈环境保护谈何容易?
“第二个问题是,这种偷挖乱采实际上造成了极大浪费。”
“?”这我就不懂了。
“个人私挖,他们只捡好挖的地方动手,所以,大量的矿集中于开采地表矿和浅层矿,但实际上,这样导致大量的深层矿矿脉被挖断,很难再进行勘探和开发,会造成极大地浪费。”
“所以,进行成规模的现代化开采才是正确的解决之道,这不仅可以给国家、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带来巨大收益,更可以物尽其用,不至于暴殄天物。”
“那,好啊,这就是招标的原因?”我大概理解了陶侃的讲解,问道。
陶侃没有马上直接回答我,继续按照他的逻辑讲了下去:“哈哈,这样好是好,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这样去做,”
陶侃刚恢复一点嬉笑的状态,随后,马上又有些面色凝重起来:“这样做,不仅需要大量的投资,污水处理等更会大幅增加成本,降低利润率”。
“那,阻挠这件事情的应该是那些您说的偷挖乱采的了?”我问:“他们有这么大力量?”
“那些偷挖乱采的多是一些本地人,一些厉害点的村民,充其量就是个村官,或者在政府里面担任个一官半职的,他们有动机来阻挠我们,但这次不是他们,你说得对,他们不会有力量动用这么大的资源,从省城到海城,再到金县,一路□□围追堵截。”陶侃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悠闲地抽着烟斗。
我也不再配合他问问题,我知道他会讲下去,我现在可没心情跟他一唱一和。
“这次出手的是另外一股力量,”他终于说到了正题:“我们和他们在很多地方、很多领域,多次交手,互有胜负,但总体来算,我们略占上风。”他不免有些得意。
“陶总,我虽然不知道您具体身份,但凭您手下网络杜武、高七这样高手,还有我们杨部长这么帮忙,我想您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能和您掰掰手腕,对方一定也很厉害。”虽然这句话有拍马屁的成分,但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够谈的兴起,自觉不自觉的接上我的话,介绍一下他自己。
他没有按照我的引导,而是接着我的话,不显山不露水的接了上去:“是啊,他们是比较厉害,对方是一个家族,在这个圈子也算是数得上的一方势力了。但,他们做事太过功利,经常致道义于不顾,我也不是很看得起。”说完,鄙夷、轻视之态溢于言表。
“他们比我们更早的着手这件事,所以,一开始运作这件事主要是他们,但他们并不想按照现代化的模式运作,而只是想快速的获利,说白了,就是更大规模的私挖乱采。”
“那他们怎么运作呢?”我问。
“他们想法很简单,就是和地方上,先是买通市里、县里一些相关的职能部门,再和村里也好、镇上也罢,通过私下协议以分散的小矿模式开采,自己象征性的给一些部门、村镇很少的利益,再利用私下贿赂得到默许,而自己却获取大量的不义之财。”
“啊?这倒没听说。”我感叹。
“他们刚开始这样干,才弄了几个小矿,关键是他们正在大规模的进行多个地方的公关工作,一旦放任他们,就会产生严重后果。”陶侃解释。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参与进来了,当我们意识到他们这样做之后,认识到这样的后果,我们决定要和他们斗一斗了。”陶侃仿佛刚刚下了决心似的,倒掉烟丝,又换了一锅。
“这件事如果仅仅是村民个体行为,小范围的偷采,那么我会更愿意采取温和一点的手段,例如收购或者参股,逐渐来改造这些小矿。老百姓为了生计,靠山吃山,虽然不合法,也会造成严重后果,但毕竟人家一是为了生计,二是人家世代居住这里,说这些地下的财富是人家的也算是有几分道理可讲。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把污染的事情,把污染的后果给老百姓讲明白,老百姓是会支持的,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是会珍惜自己的生活环境的,所以,工作虽然难做,但相信是可以讲得通的。”
陶侃又讲了一番大道理,表明自己如何关心爱护老百姓。他讲的言真意切,说实话,我无法肯定的判断,这一番表白是出自真心还仅仅是说说而已。但,起码有这个态度,总还说明是良心未泯吧,至少相对于他说的对手而言。
“但他们出手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得以成功,他们完全有力量一夜之间就让金县充满数不清的小型金矿,而且,一但既成事实,他们同样有力量做到让政府部门完全插不进手,再谈什么监管、什么环保都是瞎扯。”一直文雅有加的陶侃说到这里,也不禁愤愤起来。
“那怎么办呢?”我也忧国忧民起来。
“所以,我们出手了!”陶侃一字一顿的说,还站了起来,加了手势强调着,他的兴奋点已经被点燃,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滑稽?
一个和官方关系说不清、理还乱的陶总,一个对手对其使用大量□□手段的陶总真的是这么义正言辞,真的是这么为民请命?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陶总高尚!”我言语之间带着调侃表达了我的质疑,虽然,我不应该如此表现,但我这个人最看不惯的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陶总,你不是这样的人吧?
“哈哈,过分了,过分了。”陶侃意识到我的调侃,也有些不哈意思,看起来也没生气:“当然,我在商言商,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利益,”
他总算还记得要说实话:“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把事情做绝,这件事情如果是我来做,我能保证的是该交给政府的钱,国家的也好,地方的也好,包括村民,我都会兑现,而且,我会坚决的进行环境保护,尽可能的避免污染造成的危害。”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根据后来的了解,陶侃确实做到了上述自己的描述,虽然,他和他的组织获得了巨大利益,但老百姓也相应得到了一定的好处。
这一点是我对陶侃最为欣赏的一面,作为一个社会精英、成功人士也好,知识分子也罢,他还保留着一份做人的底线,这些虽然只是为人的基本准则,但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做到如此,已经很难得了。这也是我们后来还能够坐在一起,以朋友相处的根本原因,至少是我这方面的原因。
“在我们决定进军这一生意之后,我们首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做了工作,让政府进行公开的招标,大家无论谁中标,都要明白交给政府多少钱,明确承诺环保措施做到什么程度,一切公开、公正、公平。”陶侃不由自主地又侃侃而谈。
他说的是轻描淡写,但我知道所谓的“做了工作”,一定是动用了大量的关系资源才能成功游说政府,从这个地方看,不能不佩服他们力量的强大。
“这一招,完全破局,他们以前的瞎胡搞一下子就被彻底打掉,政府先是发了文件,不允许下面私下签署协议,随后就是招标,这个你已经知道了。”陶侃兴奋的说。
听他这样说,我也很高兴,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由衷地说:“陶总,我敬您一杯,您这一动作利国利民,如果做的成,我们这一城的人都应该感谢你,没有破坏我们子孙后代的生存环境,是积德之举啊!”。这一点,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陶侃站起来,和我“乓”的一碰酒杯,高兴的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