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宋卿时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尤其是他一开始想做的那个动作,分明就是两人行私密事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心绪颤动,一时间竟忘了挣脱开他的手。
“嗯?”
她按捺住心口处不断突破禁锢的小鹿,闷声闷气回:“好像是有一点。”
魏远洲扫了眼她的穿着,呓语似的贴在她的耳廓问:“冷吗?”
“不冷。”
他的胸膛滚烫,环抱着她,甚至有几分热意。
魏远洲便没多说什么,夹了下马肚子,继续往长安城赶,只是速度却比之前加快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沉了下来,宋卿时昏昏欲睡,于是试探性找了个话题:“你刚才说要打断我的腿,是真的吗?”
“怎么,你想试试?”
男人的话裹着夜间的冷风,徐徐吹入耳朵里,宋卿时当即摇了摇头,她疯了吗?拿命去试探他的底线。
“这件事我会瞒住,不会让它宣扬出去。”
魏远洲目不斜视地注意着路况,话多到简直不像他,“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轻易遭了他人算计。”
宋卿时忍不住再次扭头,瞥了他几眼。
他愿意帮她,她很感激。
但是听着这暗戳戳骂自己没心眼的话,还是没忍住开口为自己打抱不平:“你就没被人在背后捅过刀子吗?”
“从未。”魏远洲答得极快。
宋卿时无语凝噎,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只当对方是打肿脸充胖子,当个笑话呵呵乐两声就过去了,可魏远洲说这话,那可是有相当大的底气和实力。
毕竟论起心眼子,谁能算计得过他?
只听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这次。”
“……”字字戳心,她根本就无法反驳。
不就给你戴了顶小小的“绿帽子”,至于一直往她的伤口上补刀吗?
心里这么想,宋卿时却没那个胆子说出口,愤愤盯着他的侧脸,没什么底气的替自己辩驳:“哦,我下次争取聪明一些。”
魏远洲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宋卿时与他做了七年的夫妻,哪怕关系算不上好,她也能听出那声笑的含义,他是君子没错,但是偶尔也会有性格恶劣的那一面。
无非就是想说:人蠢天注定,你还能聪明到哪儿去。
宋卿时气得腮帮子鼓鼓,把头报复性往后一仰,软乎乎的头顶擦过他的下巴,重重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
“唔,头疼,我睡一会儿。”她不想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本欲装睡,却不曾想就此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他又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安心睡吧。”
宋卿时不自觉勾了勾唇,做梦就是好,连一向冷冰冰的魏远洲都这么温柔。
等她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宋府,她自己的闺房。
*
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过后,群蝉齐鸣,不绝于耳。
故而隔日一大早,宋老夫人就命仆妇来除去这些扰人清净的玩意儿。
不起眼的墙角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旁,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靛蓝色身影,悉悉索索的动静惹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瞧上两眼。
女婢绿荷手里提着食盒,目不斜视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迈入了宋卿时住的屋子。
当年,宋父年纪轻轻就客死异乡,连尸首都尚未找回,彼时怀有二胎的宋母深受打击,不慎滑胎大出血而死,三房就此彻底倒了,仅剩的二房为争家产心怀鬼胎,宋氏族中能做主的长辈唯有老夫人,却也因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年仅四岁的宋卿时,就这么被人忘在了角落,一时竟没了去处。
所幸魏家家主魏绪应感念宋父的救命之恩,便接了宋卿时到魏家小住,吃穿用度皆以魏氏嫡长女的规格置办,并且还在宋府的坟前许诺了会庇护她一生的誓言,六品小官的女儿一跃成为了簪缨士族魏家的座上宾,不知眼红了多少人。
可宋卿时一个外姓,年岁渐长,眼看到了及笄的年纪,总不能一直留在魏家,就在这时,魏绪应突然染上重病命不久矣,弥留之际留下遗言,让自己唯一的嫡子魏远洲迎娶宋卿时为妻,通过这种方式换了之前的许诺,将恩人之女永远留在了魏家的庇护之下。
魏绪应去世后,身为儿子的魏远洲须得守孝三年,宋卿时便被魏家先行送回了宋府,以宋家大小姐的身份待嫁。
宋卿时刚回到宋府时,绿荷和绿茵是宋卿时离开宋家之前在她身边养着的婢女,她回了宋家,自然而然被宋老夫人分配回她身边伺候,一待就是三年。
宋府众人都知晓她往后要嫁回魏家做儿媳的,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巴结讨好她,可魏氏一族家教甚严,按着贵女礼数教养大的女儿家,宋卿时温柔文静,平日里话少遵规距,并不是很好相处。
巴结无望,慢慢的,众人也就歇了心思。
可奇怪的是,这三年期间里,魏家对宋卿时不管不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不再提起婚事二字,有眼力见的人逐渐嗅到了一丝猫腻,这桩婚事,怕不是要泡汤!
久而久之,魏家儿媳这个头衔不好用了,本就是半路归家的宋卿时在宋府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再加上二房的二小姐宋秋池本就与她天生不对付,偶尔还要受些暗地里的冷嘲热讽和欺负。
绿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唏嘘心疼宋卿时从众星捧月到墙倒众人推的遭遇,三年的相处之下,觉得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漠,反而也有心思细腻,可爱娇气的一面,渐渐的也对她投入了几分真心,实打实将她当作了自己的主子。
昨日被二夫人故意支走,出府回了趟家,谁曾想,就短短半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说起来也怪她,没能及时发现二小姐没安好心,酿下了如此大祸。
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绿茵那个死丫头居然会怂恿小姐外出见了外男,小姐处处小心,明明是没有证据的事,私下一见面岂不是就成了证据?如今想想,如若不是绿茵在小姐耳边日日撺掇游说,小姐克己守礼惯了,怎么可能会相信郑商然的一面之词?
而且哪有那么巧的事,小姐前脚刚出府,二小姐后脚就知晓了此事,这一切怕不是二小姐和绿茵串通好的!
可惜这些全是她自己的臆测,并无实际的证据,哪怕拿出去说,她也没有底气。
幸亏她之前听从小姐的话,将联系的信件都给悄悄烧了,不然真的是给她们留了把柄。
屋内的宋卿时早就醒了,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目光呆滞,盯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藕色幔帐,更加确信,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有昨日的事做铺垫,如此离奇的遭遇似乎也没那么不容易接受。
更何况,上辈子她与魏远洲停留在那般尴尬的境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不如就先这样呢。
思及伤心事,她的心里不禁又冒出了止不住的愁绪。
绿荷见她醒了也不意外,放下食盒,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退烧后,便麻利地扶着她起来,顺道提了一嘴:“药是魏公子昨晚派人送回来的。”
昨天进城太晚,大部分药馆早就关门了,这药也是魏公子寻了些关系才买来的。
绿荷说完,抬眸就看见自家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由调笑道:“小姐怕不是睡魔怔了?还是奴婢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绿荷。”
宋卿时眼含泪光,见到能够放心依靠的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出口的声音难掩哽咽。
见她哭,绿荷还以为是她在担心“私奔”所带来的后果,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先拿出帕子给宋卿时擦了擦眼泪,然后把熬好的汤药端到她的面前。
“小姐,先喝药吧。”
宋卿时吸了吸鼻子,努力了好久才勉强克制住翻涌的泪意,随即接过了绿荷递来的汤药,刺鼻的味道闻起来就苦涩无比。
绿荷知晓她不爱喝药,故而在一旁的托盘上准备了几粒酸甜蜜饯。
宋卿时犹豫了几秒,眼一闭鼻子一捏,咕噜咕噜一口气将药全喝了。
苦涩瞬间蔓延至口腔的各个角落,让她好看的眉眼皱作一团,感慨完“好苦”,就立马往嘴里塞了两粒蜜饯,甜味四溢,缓解了不少药味的浓重。
趁着她擦嘴的间隙,绿荷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小姐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独自一人跑去赴那个郑举人的约。”
听到绿荷如此说,宋卿时讷讷道:“兴许是被鬼迷了心窍。”
她长这么大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偏偏就糊涂了这一次,可不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唉,奴婢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老夫人的盘问。”
绿荷的话提醒了宋卿时,眼下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