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沉,黑云密集层层叠起,天上刹那间道道闷声惊雷澎涌而出,不绝如缕,暗亮交加,模糊了眼,下起雷霆暴雨,大雨溅落起阵阵泥泞,屋外雨打树叶噼里啪啦作响,房顶的瓦片也清脆响亮应和。
林秋娘掖了掖小丫的被子,望向窗外的大雨连绵,二丫还没有回来,心生担忧,拿起挂在墙上的深棕蓑衣和竹编斗笠,一只大手也握住了,手茧磨砂触碰,尤其是虎口出茧子颇深,林秋娘迅速收回手,抬头只看到刘二的下巴,疑惑刘二要做什么。
刘二低低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我去吧,雨大,感上风寒就不好了,我身子好。”说完拍了自己结实的胸膛。
刘二穿戴好蓑衣和斗笠,胳膊上挂了件蓑衣。
房屋的大门忽然推开,屋里两人听到动静转头看向门口。门口的黑影轮廓逐渐清晰。
女孩头发湿哒,发丝凝聚的颗颗水滴滚落划过眼,全身雨水浇湿,左边脸庞一块红紫,流着丝丝血迹,裤腿沾满泥土,上衣也泥点堆积,一只手里紧攥着绿枝黄红花蕊的草和淡黄的人参,另一只手里捂着其他不知名的草。
赫然是刘二丫。
林秋娘震惊,拿出柜子的被子赶紧给她裹上,生怕晚点冻着了,可怎么好,手接过刘二找来的干帕巾擦拭刘二丫的头发,心疼道:“你这是做什么,大雨天的不避雨,要是感冒了可如何是好!”气得力气大了些,扯断了好几根头发,刘二丫破防疼得叫出了声。
刘二丫松开手心,“娘,这些可以救妹妹,赶紧煎药。”
林秋娘柳叶眉微挑,“你什么时候会医术和辨识草药了?”
刘二丫早想好了一个稍微妥帖在理的借口,虽然还是有些破绽,但现在等不及了,“我之前在山里救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医术高明,有辛指导了两下自己。”
两人楞住,短暂没有反应,林秋娘先回神,母女两人对视,眼神询问刘二丫确定是否可以,刘二丫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点点头。
林秋娘将草药拿给刘二,让按刘二丫说得法子煎药,记得再煮一碗姜汤给刘二丫驱寒,刘二听话连连答应。
林秋娘等刘二出门去灶房,找出一件较厚的衣裳递给刘二丫,让她快去换上衣服。
刘二丫接过爹煎好后立马端来的姜汤,手指烫得发红,收回手搓了搓莹润的耳垂,耳垂也烫得红了起来。
林秋娘打趣道:“太烫了,放一回儿,凉了再喝。”刘二丫把碗搁在桌上,没到一炷香,白色的热烟消散,手指触摸到一阵的温热,便仰头一口灌下姜汤,火辣辣刺激的姜汤穿过喉咙,腹部那处泛起温暖。
刘二端来一碗乌黑发苦的药汤,林秋娘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喂药,生怕漏出汤药,舀上一勺喂入小丫嘴里,快要吐出的药时,立马舀上一勺喂进去,不给小丫吐出药的机会。
喂完后,也许是太苦了,小丫眉头紧皱,发出嘤嘤声抗议苦兮兮的汤药。
刘二让她们母女休息,自己看着就行,有事会叫她们。
油灯稀松下,昏黄的烛灯照在房屋的一角,刘二眼神怜爱地注视小丫,不时换湿帕巾放在闺女的额头上,刘二背后的林秋娘和刘二丫睡在两块木板搭得床上依偎入眠,屋外雨声不歇,泥土溅起,汇成一个又一个水泥坑,直到黎明时分,天空转白。
刘二一家见药有效果,刘小丫高烧转成低烧,几人低沉的心情一扫,早上又熬了一次药喂。
老大媳妇刘兰醒来闻到浓重药味,一个丫头用得着花这么多钱,穿上衣服赶去做早饭,自从两月前刘二突然咋得厉害起来,打猎赚钱就不下地干活,林秋娘也开始只干一些活,现在担子一挑不干了,家务活不做,三弟妹仗着她家男人受宠和娘家有人,尽找些轻松活,劳累的重活都堆在刘兰自己身上,小姑子依然是个大小姐样子,不瞅瞅自己有那条件吗?越想越气,往地上吐出一口吐沫星子。
从院子菜地里拔了五根大白菜,随意掏了掏水掰断扔进铁锅里,挖了一个指头大小的猪油进去,扔了把葱苗蒜头,再来上少许粗盐,锅铲搅拌翻炒,再往灶里塞根粗柴,夹杂细树枝,炒了没一会儿装在海碗里,兼顾旁边正煮上的稀饭,咕咕噜噜地冒泡。
连声哈切的老大媳妇进来,瞥了眼大嫂炒的菜,嘴巴缺着味,“大嫂你断断续续做了一个多月的饭,怎么厨艺还是这样。”
刘兰翻了个白眼,“不吃拉倒,不逼你。”
顾春春拉住大嫂的手,“大嫂你昨日说得可是真的,没有哄娘?”
“那还有假,我月初回娘家听二嫂说的,她家只有一个哥哥,她嫂嫂又只生了一个独苗苗,她那外甥可是她哥家的心头肉,可惜早产天生体弱,一次小小的风寒要了命,她哥嫂说不能让儿子在地下单着,愿意出五两银子给过世女娃的家做阴婚。”
顾春春咂咂嘴,“一年粮食卖了都才将近十两银子,还要除去杂七杂八的税,给五两,乡里娶个活媳妇都只要两三两都够。”
刘兰不顾及手里的油渍捂住嘴角,“是啊,只要小丫一死,偷偷将尸体挖出来给他们,这钱就到我们手里头了,到时候你还可以给老三做件新衣裳。”
“要是小丫没死怎么办?”顾春春心细想得多。
“由不得小丫,反正老二两口子年轻再生就是了,这可是五两银子,捞钱的机会难得啊!在药里加点什么泻药之类,小丫受不住的。”两人互看两眼,都流露出贪婪的欲望,嘴角翘起。
门外的刘二压制不住心里喷涌的怒火,一脚踢碎了灶房的木门,“啪拉”,木门碎成几块木板掉在地上,刘二现在想要杀人的心都有,好啊,真是好啊,自己赚钱养这群掉进钱眼子里的白眼狼,小丫才两岁,那么小,她们为做阴婚捞钱要害死小丫。
“你们想死早说,我现在送你们上路。”握起案板上的菜刀,锋利的刀刃对着她们,折射出她们的恐惧和不安。
刘兰两人被凶神恶煞的刘二吓得淌瘫软到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声嘶力竭地求饶,“老二,你不可以杀人。”
“我可是你的大嫂!”
“我是你弟妹啊!”
刘二眼含杀意,凶狠瞪着,像一头触犯底线的雄狮压制住猎物,血口大牙挨在人的脖子,一步步上前。
“二哥你听错了,我们说得不是小丫。”顾春春身子退到墙角,磕磕绊绊地否认。
“来人啊,刘二要砍人啦。”尖锐哭喊求救响彻整个院子,鸟雀吃食惊吓四散而飞,泛起阵阵杂乱的鸟叫。
刘大听到是自家媳妇的救命声,慌乱穿上鞋跑到灶房,一眼看见刘二手拿菜刀,地上媳妇和三弟妹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心里一横,上前去抢躲刘二手里的菜刀,只是多年没有干体力活,最近才开始干地里的活,力气远不如刘二,刘二一用力甩开了刘大,刘大被甩在地上直喊疼。
灶屋里两人趁此连滚带爬跑了出来,声响吵醒了刘老太和刘铁柱,刘老太拿出箱子里的蓝衣穿上身出门,还没有看清状况,两个媳妇跑到她身后躲起来,忙张嘴向刘老太告状“娘,刘二要杀我们。”
刘老太一听,老二要反了天,还想杀人,“老二你干什么,她们是你的嫂子和弟妹。”
刘二笑了,看了看手里的刀,讽刺的意味在眼里不再遮掩,“嫂子,是嫂子的会害自己的亲侄女吗?”
隔壁的张婶一家听了大概,张婶怕刘二真做什么,让自家汉子快去叫周村长来。
刘老太心头顿时咯噔猛跳,刘二是知道她们的计划了,但面子上要装作镇定,“这...怎么会..老二你怕是听错了。”
“是吗?娘我听到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刘二咬牙切齿,手上的青筋鼓起,攥紧手里的菜刀。
刘老太怎么会承认连连摆手说没有,刘铁柱和刘二到现在还是一头污水,为何媳妇(娘)要害小丫?
刘二不打算听刘老太的托词,“娘,有人说过撒谎的人说话总是语无伦次,你参与了,你想这样干的。”说完,步伐加快,一下走到她们三人面前。
两个男人想不明白,但刘二已经发疯要砍人,两人不再纠结来龙去脉,上去夺刀纠缠。
刘兰逃跑慢了一步,不知道踩到谁的脚踉跄,回头见那渗人的刀子朝着自己的脸上来,
刘虎听到二叔要杀娘,害怕急了,跑出了屋到刘兰前,刘兰和刘大吓得魂都快飞了,刘大鼓起勇气手接住刀刃,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刘虎平时跋扈爱玩,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吓人的场景,木楞的二叔要发火杀人,孩子的身子发软打颤,“二叔,不要杀我娘,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二叔妹妹落水的真相,是奶奶亲手推妹妹下水的!”刘虎说着抽噎起来,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但还是听得清刘虎的话中意思。
高山村的周村长杵着拐杖赶来,身后的高山村的村民闻声赶过来劝架,刚到刘家院子大门,随即听到虎子的惊天言论,眼神齐刷刷看向刘老太。
刘老太快气得背过去了,反驳道:“虎子说的是胡话,我没有。”
虎子义正言辞说得像真的,“妹妹落水那日,我和村子里的小孩捉迷藏,藏到河边竹林那里。我瞧见妹妹和奶奶一块在河边,我以为奶奶在带妹妹玩,没想到奶奶忽然推妹妹下水,眼睁睁看她沉入水里才走开,我吓坏了,连忙跑去叫二婶救小丫。”
刘二俯下身,双眼看着虎子的眼睛,“你没有说谎?”
刘兰将刘虎挡在身后,刘虎探出头点了点。
在场的人眼里全是不可言说的意味,这刘老太当真是心狠!
刘老太年轻时就是火爆脾气,在高山村可是出了名的,现在颜面尽失,自己只不过是觉得老二不听自己的话想收拾他,她不后悔推小丫下水,这丫头生下来是克她的,要不是照顾这妮子,自己也不会滑倒摔伤了腰,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还落下旧伤。
一到阴雨天,她的腰就会发疼。
刘老太嘴角一抽,天昏地暗,假意昏倒在三儿媳怀里。
刘二看向周村长众人,“大伙既然都来了,顺便帮我见证一下,我要分家。”
刘铁柱拒绝,林秋娘母女俩走出屋子,她们已经从窗外听完全程。
林秋娘上前,“爹,娘、嫂子和弟妹密谋害死小丫,我们忍不了,要么分家,要么见官府,你选。”
刘铁柱和刘二一个德行,闷声做事不会说话,“...我.”刘老太此事确实干得窝囊,不在理。
刘兰现在不怕了,听到分家,心里的小九九出来,“爹,分家不行,有道是只有父母双亡才分,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刘大懒散惯了,这两个月的种地都把他累得磕碜,要是二弟走了,那地里的田怎么办。
顾春春也是不行,虽然活轻松,但架不住自己本来就不想干活。
刘铁柱求刘二不要分家,“你娘脑子一抽,你别见怪,孩子,看在你爹的份上,今天这事咱们不说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刘二还是毅然坚持分家。
周村长已经不想看这家人的烂摊子,催促刘铁柱把家里的银钱拿出来分家。
刘铁柱唉声叹气,可能到了这时才恍然发觉自己的亏欠,但更多是因老二分家的伤感,回屋找出钱匣子。
“家里有八亩上好的水田、五亩旱田和三亩沙地,银钱有三十两,你弟要读书,所以只给你六两银子,水田、旱田和沙地各一亩给你。”说着要将田契和银子给刘二。
不省人事的刘老太是装的,听到老头子要分家,还要给不孝子分家里的田和钱,张开眼猛地扑过去,抢回田契和银子,“我不会分田钱给他们的,什么都不要想。”
周村长呵斥刘老太,刘老太趴在地上叫苦,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听话,不容易啊,现在忤逆她,刘老太不知悔改。
刘铁柱那张老脸都绷不住了。
林秋娘看着地上撒泼耍赖的刘老太,有些人还有所触动,“娘不想给,那我们净身出户断亲,老死不相往来。”刘二还在一旁点头同意,刘二听林秋娘的,这两月私下攒了不下十几两银子,净身出户不打紧。
刘老太被林秋娘的话噎住,“你...”
“我儿子是童生,未来的官人,谁都别想断亲。”好好留在家里干活,找到依靠越加放肆。
周村长顾忌刘家老三,刘三是高山村里少数有前途的读书人,其他二人一个是年迈的秀才,剩下的便是刘二的儿子,刚读书才不到两月,连读书的门路怕是都没有摸着,所以他不能得罪刘三。
断亲一事出现僵局,周村长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可心里那杆秤已经向刘老太那边倾斜。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