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方家的路上,盛夏被方橙抱了起来,小短腿走一段就累了。
她趴在妈妈肩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后面空荡荡,只有纸钱在飞的路。
盛夏眼睛在妈妈衣服上贴了贴,兰兰姐姐说以后就看不到太姥姥了。
虽然她不知道以后是多久,但妈妈这么伤心,应该是很久很久。
下葬回来的吃席,比过年还热闹,桌子从方家院子,摆到门口大路上。
一顿饭从下午三点吃到快六点,连着晚饭一起吃。
亲戚走了,剩下方家人算账,前头给过一回,这账也好算。
奶奶是土里刨食的人,没有单位,没有安葬费,身后的遗产就更不用提了,两腿一伸,了无牵挂地去了。
奶奶的私房钱就不到两百块,家里人口多,一户分下来也没几块,倒是也免去了儿孙争产的烦恼。
回到家里,方橙先给盛夏洗澡,两人再各自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终于把这几日的疲惫洗去。
盛长沣去洗澡的时候,方橙给盛夏煮了牛奶,又削了个梨,切成小块,煮冰糖梨水,润一润肺。
这几天她娘家和桃李村两头跑,盛长沣则三头跑,她不问他干嘛去,但盛长沣跑完了就去黄金岭,活也没少干,人高马大,都是被拉去干体力活。
这几天他不比她容易,两人都有些上火,忙丧事太费心神了。
盛长沣洗完澡进来,看到她煮的梨水,有些惊讶,刚好他确实也口干舌燥,端了一碗,面对面坐着吃。
盛夏坐在妈妈腿上喝牛奶,两大一小,只有“铛铛铛”勺子碰触瓷碗的清脆声,不算大的室内,莫名有些温馨。
“过几天我要和瑞超出去跑一趟。”吃到一半,他忽然说。
这是跟她交代行程的意思?
这几日的相处,虽然忙碌,但或许是因为一起忙一件事,一个目标,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似乎少了不少。
方橙抬头看向他,“嗯嗯”了两声,又喝了两口梨水,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太好,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那,平安回来。”
对面的盛长沣,掩在碗边的唇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
一觉睡到大天亮,方橙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盛夏也跟着她坐起来。
一大一小,迷迷懵懵的在回神,方橙看了眼挂钟,快七点半了。
她睡到了盛夏起床的时间,这几天太累,昨晚连梦都没有做,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懵懵坐了一会儿,盛夏揉揉眼睛,环顾四周,没看见爸爸,奶声奶气问:“爸爸呢?”
这还是盛夏第一次找爸爸,看来接触相处是有用的。
方橙自己先下了床,穿了鞋,把盛夏抱下来,给她穿好鞋,拍拍她的小屁股,“去找找你爸爸在哪里吧。”
盛夏一张小脸乐了起来,这几天在外婆家里,小孩堆最常玩的就是捉迷藏。
以为爸爸也跟她捉迷藏呢。
蹲下来,小手撑着膝盖,屁股朝上一撅,往床底一望,转头和妈妈说:“没有。”有些遗憾,爸爸去哪里了呢?
轮到方橙乐了,捏捏她的脸蛋,柔声道,“再找找。”
盛夏先在屋子里溜了一圈,都没有,然后往院子里去。
过了一会儿,“噔噔噔”跑回来说,“爸爸在外面,和叔叔!”
方橙往外面看了一眼,是路瑞超,摸摸她的脑袋,“乖,你叫叔叔了没有?”
盛夏摇摇头,她看到爸爸就回来跟妈妈说找到爸爸了。
又转身屁颠颠跑了出去,喊了声“爸爸!”
方橙看到盛长沣一把把女儿托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上,笑了笑,自己去洗漱了。
——
吃完早饭,方橙闲了下来,前几日都因为奔丧有事可忙。
忽然松懈下来,还真有些迷茫地感觉,原身没有婆婆帮忙带孩子,盛夏是自己带的,所以也没有找工作。
方橙坐在床上发呆,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找点什么事情做。
盛夏是有去幼儿园的,但是怕她今天累,就给她放了假,明天再去。
等盛夏去上学,那她就真是闲的可以在家里拍苍蝇了。
盛长沣带盛夏去外面溜了一圈回来,进门就抱着女儿玩飞飞机,从门口飞到床上,最后把她放在方橙旁边。
盛夏笑得咯咯叫,两手两脚乱蹬,吵着还要玩。
盛长沣坐到床边上,床沿一沉,盛夏立刻爬起来手脚并用,攀到他背上。
盛长沣长手往后,拢着女儿防止她摔倒,转头和方橙说,“我中午去城里一趟,不回……”
说到一半,看着方橙一脸百无聊赖地样子,忍不住换了句话问,“你要去吗,一起?”
“嗯?”方橙刚听清楚,想都不想就说,“去!去!”
去哪里都行,在家里待着,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出去放放风也好啊。
“那收拾一下,差不多就走了。”盛长沣又把女儿抱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年头出个门还不像后世那样,要洗头化妆搭配衣服,一个流程下来,没一个小时都不行。
方橙身上穿的是裤装,扫了一眼,难得进城嘛,还是穿漂亮点好。
打开衣橱,拿出前几日买的两条裙子,眼珠子一转,转身问盛长沣,朝他举了举:“哪条好看?”
盛长沣很自然地就指了那条粉色波点裙。
呵,男人。
方橙把父女俩推出门,要在屋里换衣服。
盛长沣无语,抱着盛夏出去等。
结果门一开,方橙穿的是另外一条浅蓝色连衣裙。
方橙收到盛长沣的眼神,姑且给他解释一下,“我不太相信你的眼光。”
那还问他?盛长沣“呵”的一声,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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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约了许大成,他媳妇儿也来。”去城里的路上,盛长沣说。
方橙在记忆中捋了捋这对夫妻,点头没说什么。
盛长沣左手拎着一个袋子,是从南边给许大成带回来的打字机配件,前几日没空拿给他,右手抱着女儿,方橙走在旁边,一路逗着盛夏玩。
“哈哈哈哈,妈妈再来,再来!”盛夏开心得在盛长沣身上直蹬两腿。
方橙不是很理解小孩子为什么那么爱重复地玩躲猫猫的游戏,但还是很配合。
两家人约在城里的国营饭店,下了公车,还要走一段路。
路过市政府门口,外面公告栏上站着不少人,方橙也被吸引过去。
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启示,是城里电脑培训生的招生广告,学制半年,一周四节课,一、三、五、日上课,学费五十二元,学完了有结业证,但不分配工作。
方橙心中一动,往下看完,看到报名地址,立刻抬步往办公楼接待室去。
盛长沣长腿一迈跟在旁边,着急成这样,丈夫孩子都不要了?
“你要学电脑?”盛长沣这次回来,可真是被方橙震惊了不少次,真敢想,也敢做,电脑都没摸过,就要学电脑?
方橙没空跟他解释,让他在门口等,等出来再说。
结果进去一问,人家主任说得要介绍信。
方橙登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这意思是得有关系。
一共四十个名额,僧多粥少啊。
但方橙还是要了一张报名表,出来时盛长沣抱着盛夏在走廊看宣传画。
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盛长沣就猜到了,“没报成?”这年头一个萝卜一个坑,罚站都要关系户,盛长沣一点不惊讶。
方橙手里拿着报名表在看,盛长沣望了一眼,又问,“你想学?”
方橙摇摇头,她想替方梨报名。
她自己确实也缺事情做,但眼下,方梨更需要,也更适合这个机会。
要是能报上名,就能名正言顺从娘家出来,不然每天镇上上班,下班回到黄金岭,永远离不开马英。
方橙都替妹妹想好了,来城里上培训班,再随便找个散工做,一步一步来,总能走出路来。
可惜卡在介绍信这里了。
——
国营饭店离着不远,三人过去时,刚好在门口碰见许大成和李海宁。
许大成也是盛长沣的发小,以前和马祖飞都是同学,现在在机械厂工作,头脑灵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支线车间一把手。
不过这年头即使是国营厂,工资也不高,就是说出去好听,也有面子,但赚的还不够用的。
所以业余时间,许大成还给各个研究所当修理工,什么都修,修空调机,修打字机,一个月能挣几百的外快。
托盛长沣从南边带的零件,也是为了副业用,在这边的五金店买,太贵。
“方橙,好久不见呀,孩子都这么大了。”李海宁上回见方橙,已经快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对她的印象就是乡下妇女一个,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村姑也是村姑,说不到一处,所以李海宁也没跟她有私交。
让李海宁意外的是,这次盛长沣居然会带她来。
其实盛长沣带过一次,但原身不适应和这些人相处,后来盛长沣问,都说不来,再后来,盛长沣也不问了,每年一次探亲,见朋友都是自己去。
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方橙迅速理清且明白了为何李海宁会这么跟她说,原身又为何这么不喜欢和这些人相处。
李海宁不胖,但是是丰腴的长相,长着一张国泰民安脸,家境很不错,父亲是厂长,母亲也是铁饭碗退下来的。
但方橙却觉得李海宁可能并不是那种纯粹瞧不起人的人,不然也不会嫁给许大成这个乡下小子,不过心思高傲些总归是肯定的。
方橙启唇微微一笑,笑眯眯和李海宁打招呼,“是啊,好久不见了。”
然后摸了摸盛夏,“快,叫阿姨。”
盛夏甜甜喊了声阿姨,然后一伙人就坐下了。
李海宁打量着方橙,觉得她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的方橙,是不会打扮的,光浪费了一张好脸蛋。
其实也不用怎么打扮,丢掉那些没有版型的破棉布衫,换上一条连衣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盛长沣和许大成点菜,方橙瞥了一眼,好家伙,盛长沣用的还是外汇券,国营饭店里有的东西,只有有外汇券才能用。
她心中了然,盛长沣是来巴结人家的,看来是有求于人,或者是有交易。
两个男人点着菜,李海宁便开始闲聊,夸方橙今天这一身好看的,有气质!
方橙立刻来了劲头,叽叽喳喳小鸟儿一样,“好看吧!我前几天在百货商店买的,说是什么香港货,我是不信的,林青霞穿的衣服能这么便宜?但是好看就完事了呀……”
李海宁没想到方橙不仅爱打扮了,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一时便觉得应该是盛长沣赚了不少。
有钞票嘛,就有底气。
也觉得方橙说得有趣,笑道,“可不是,好看就行了。”
瞥见方橙手上拿着的纸,又问,“这是什么?”
方橙把纸翻过来,忽然灵机一动,满眼期待地问,“海宁,你在研究所工作,能不能给我写个介绍信?”
作者有话要说:盛某:老婆比我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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