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阁是京都较为高端的风月场所,男女客皆有。
前院装饰高雅,燃的是浅淡清幽的香,不腻人好闻得很。前院都是雅间或者小厅,有宴客的有听曲的。大堂里有着三三两两的清丽歌女和俊秀男倌,并不主动上前拉扯,待客人走近方前来接待。
芙蓉阁门口只小厮和鸨母迎着,不同于电视剧里庸俗脂粉香女子挥着手帕主动揽客的剧情,果然是高端娱乐场所。
这里女子和小倌的名字都与荷花有关,什么初荷、芙蕖、菡萏、水芸、泽芝……
杨枝枝大致打探了番,穿过前院后头的小花园,后院灯光较昏暗,大抵就是皮肉交易的接客区了。
杨枝枝的打算便是接近了解初荷,最好能让她打消嫁给段珩的执念,顺带卖点曲子赚点银钱。
杨枝枝定了个雅间,让小厮请鸨母过来。
鸨母挂着职业笑容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喊奴家来有何吩咐?”
杨枝枝笑了笑道:“容妈妈请坐,在下来,是想与妈妈做笔生意。”
“做生意?姑娘说笑了,奴家这芙蓉阁做的可不是你这清白姑娘能插手的生意。”容妈妈阅人无数,眼光毒辣,自然一眼就看出杨枝枝是女子,也就不再陪着演戏。
“芙蓉阁姐姐们琴艺无双,可这曲子终究是古老了些。姐姐们靠着绝美的姿容,随便弹首曲子,自然能留住客人。可姿容绝美的女子并不稀缺,春月楼和阳春画舫都有。现在芙蓉阁有初荷姐姐在,可妈妈比我更清楚,花魁头牌的花期能有多久。经典的曲子能够传世,可善才却易老。要想在这京都长久立足,必然得有不可替代的本事。”杨枝枝一番强逻辑话语,思路很是清晰。
容妈妈眸光微闪,有些惊讶,这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了解运营经商之道。
容妈妈并没立刻接话,而是坐下抿了口茶水,商人的笑代替了讨好的笑,道:“姑娘说的没错。可我与姑娘非亲非故,你特地找我来说这些做什么?”
“是非亲非故。久闻初荷姑娘琴艺无双,今日我便来凑个热闹。凑着凑着,临时起意,便想着做点交易赚些生计,这大抵便是圣人所说的机缘吧。”
“呵……听姑娘的意思,是有流传千古的名曲?”容妈妈显然不太相信。
“正是。价值五十两,容妈妈可有兴致听一段?”
“好啊。我倒要听听,价值五十两的是何曲子。”鸨母直接笑出了声,这到底是哪家的疯小姐,若是耍着自己玩,她怕是要付出些代价了。
“劳烦容妈妈给我把琵琶。”杨枝枝自然看出了鸨母的意图,但同时,她对自己的曲子有着绝对的自信。
容妈妈拍了拍手,有小厮递了把琵琶来。
杨枝枝没接,只看了眼,便道:“容妈妈大可不用考验我,琵琶大都是四弦,这三弦琵琶怕是初荷姑娘都弹不来。况且这琵琶弦非原配,与音箱毫不契合,如何能弹出好琴音?”
没想到还真是个懂琵琶的,容妈妈打量着杨枝枝,眼里的戒备淡了不少。
再次拍了拍手,小厮递来了一把正常的琵琶。
杨枝枝大方接过,熟练地转轴拨弦,技艺并未生疏。
稍加思索,一小段《琵琶行》便从指尖流出。二十一世纪的曲子,放在这古代,能不新颖?!
这下鸨母是彻底放下了戒备,财神爷保佑,自己真的是捡到宝贝了。看着神采飞扬的杨枝枝,感觉她身上渡着光。
一小段终了,容妈妈满脸堆笑,浮夸地鼓掌。
“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这曲子哪只值五十两,奴家愿出六十两。”容妈妈爽快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杨枝枝对容妈妈的觉悟很满意,放下琵琶,笑道:“妈妈客气了,喊我易支便可,易经的易,地支的支。”
“好好好,易支姑娘,哦不,是易支公子。不知公子何时能给全曲,我这就去取六十两,今日公子的消费免单。”
“容我回去理一遍曲子,三日后给妈妈全曲。”
“甚好甚好。”
目的达成,杨枝枝忙回到座位。
“小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担心死我了,我又不敢走远,怕与你错过。”见杨枝枝来了,孙念念松了口气,然后抱怨道。
“嘿嘿,好念念。这里着实太大,我有些迷路。”
“小姐,你错过初荷唱曲啦,当真是天籁,绕梁三日,一点不夸张。”
“是嘛!”杨枝枝做出可惜的表情,演技相当到位。
“可不!”
三日后,杨枝枝如约交了曲子。为了能够更好地弹奏出曲子的意境,还附上了曲子的创作背景和故事,便于芙蓉阁的姐姐们把控情绪。
有感情的曲子,方能吸引他人。
半月后,芙蓉阁新出了首曲子,名曰《琵琶行》。一经推出,便火遍全京都,芙蓉阁日日爆满。
作曲者不愿透露名姓,就算打探到易支,也是查无此人,一时成谜。
容妈妈赚的盆满钵满,脸上都笑出了褶子。看到死对头春月楼门庭冷落,越发扬眉吐气,做低俗生意的,哪能与老娘比,哼。
容妈妈也牢记易支交代的,《琵琶行》三日弹奏一次,且配上了对应的戏曲。果然,生意更能长久。
这易支小小年纪,会弹琵琶会做生意,当真是绝了。容妈妈迫切地想再次见到这位财神爷,想多讨些曲子,多贵都行。
杨枝枝在临仙酒楼,自然知道《琵琶行》带来的轰动效果,不过是预料之内的事情。
孙念念听闻,心痒的不行,也想听这曲子。
杨枝枝偷笑,只安抚着改日去听,心想自己这马甲可得捂严实了。
这日申时,正是临仙酒楼较为空闲的时候,跑堂小厮丫头们皆在打盹。
杨枝枝没甚困意,便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一个着官服的侍从进来,寻到了杨枝枝,恭敬地拱手后道:“见过杨小姐,我家左大人有请。”
杨枝枝放下笔,心里嘀咕什么事值得左昭派人来店里寻自己。
“好,劳烦官爷带路。”
到得酒楼外头,左昭还给准备了马车,这态度可谓是相当诚恳。
上马车前,杨枝枝拿了点碎银子递给侍从,道:“天气渐热,劳烦官爷接我,这些请官爷喝些茶水。”
侍从推脱一番,还是收下了,“那便谢过小姐了。”
到得户部,左昭已经在堂口等着了。依旧是那身暗红色官服,蛮有派头。
杨枝枝行了一礼道:“民女见过左大人,大人唤我来可有何事?”
左昭爽朗地笑了笑,像个憨憨道:“杨小姐别客气。我自是有求于你。”
自从左昭打了招呼,那钱庄老板对杨枝枝客套狗腿得很。杨枝枝去换银票,死活不肯收手续银子,因此杨枝枝念着左昭的人情,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也会提些想法。
“大人请讲。”杨枝枝跟着左昭进了堂内,也不端着虚礼,倒了杯茶水喝。
“是这样,之前小姐提到殷州杨氏的算账之法,我派人去打听了,殷州果然流传着杨氏所传的‘龙门账法’,据说合理有效,我想请小姐指点一二。”
杨枝枝愣了愣,自己只是胡诌,把外祖家推出来当由头,没想到这个朝代还真有复式记账法,叫“龙门账”么。这个左昭心眼也不少,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官至三品了。
见杨枝枝没接话,左昭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调查她而生气了,忙讨好地解释道:“小姐莫要生气,我并没有不信任小姐的意思。就是好奇,便遣人了解一番。我本想讨个算账章程回来,学习推广一番,然杨老爷子不允,说是上不得台面。所以……”
杨枝枝笑了笑,道:“大人哪里话,我并未生气,不过是有些想念外祖罢了。我外祖也说了,上不得台面,毕竟与大流相差甚大,推广改革并非易事。大人是有大志向的,但在这算账之法上,我们真的只想做个本分的商人,不想参与商道法制。”
杨枝枝能够理解外祖的意思,流传千年的传统算账之法不是那么容易改革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大工程并不好掺和。改革成了便罢,若是不成,杨氏倒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便罢了……”左昭有些失落。
杨枝枝到底还是心软的人,再加上在这个半生不熟的剧本里,左昭是为数不多的帮过自己的人,杨枝枝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我只学了些皮毛,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把我了解的写下来。不过肯定会有诸多漏洞,做不得准。”
“那便劳烦杨小姐了。”左昭的眸光瞬间亮了,像极了晃着尾巴的大金毛犬。
“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小姐……”左昭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与那珍荟馆掌柜可相熟?我家卿卿喜欢珠联那一套首饰,可一直没货……”
珠联就是杨枝枝设计的珍珠手链、戒指和项链,打破了古人常规的“追求个大豪华奢侈”的思维模式,把难以售出的小珍珠做成了精致畅销爆款。
“这个问题应当不大,我与掌柜的还算相熟,改天我去问问他。”杨枝枝有些八卦道:“可否问一下,左大人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
左昭俊脸微红,道:“是……是宋太傅的孙女宋熙词。”
宋熙词的名字杨枝枝并不熟,当初看书走马观花,大部分配角的名字自己都没记住,不太重要的人物关系也都被略过了。
不过宋太傅的地位,杨枝枝大概知道些。晋仁帝的授业恩师,德高望重,不过后代比较低调,在翰林院任职。
能娶到宋太傅的孙女,左昭的前途可谓更加光明。
“左大人如此用心,宋小姐当真好福气。”
左昭笑得更开心了,当真是傻憨憨。
“哦对了,我突然请小姐来倒不是这两件私事,而是有要情告知。”左昭突然正色,差点忘了正事。
杨枝枝忍不住跟着正了神色,怪紧张的。
“今日下朝,我听到都察院裴副史邀段少卿今晚芙蓉阁相聚,还提到了什么初荷……后面的我没听清……”
杨枝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不过事关初荷,也确实不是小事。
“段大人的事情,左大人为何告知我?”
“我与段大人同朝多年,可没见他为了谁假公济私过。”左昭看穿一切似的笑了笑,“我赌小姐对段少卿的去向有兴趣,不知我可赌对?”
杨枝枝也不扭捏,大方承认道:“多谢大人告知。”
“应该的应该的。”左昭咧嘴一笑。
又是都察院副史裴致远,这人频繁盯着段珩做甚?难道想跟大理寺联手,孤立刑部?三法司并立,互相监督互相牵制,这刑部尚书白有为虽不作为,但是都察院想趁机与大理寺抱团,还是太天真了些。
更可恶的是,这裴致远还想着用初荷的美人计。虽然小说里并未提及段珩与初荷的交集,但是自己还是得防着点,顺便探探段珩是否真是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