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颜玄安来到厨房,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头看向魍楼,边说道:“我们得先去寻找出口,把钟云庭送出去。”
就以目前情况来看,除了他,其余人可能都已经丧生在妖魔鬼怪的口中了。
“这出口可不是那么好找。”魍楼道。
如果谁都能找到出口,那些被关押在这里的妖魔鬼怪早已跑出去作恶。
这时,倒在沙发上的少年睁开眼,艰难地坐起身,这一举动似乎耗尽他全身力气,他微微喘息着,捂着嘴轻咳一声,虚弱道:“我有办法……咳咳。”
颜玄安和魍楼瞬间看向他。
“条件?”颜玄安挑眉。
景池掀眸看向她,扯了扯唇角,一字一句说:“我只要你咳……取出我体内的蛊虫。”
蛊虫?
听到这个词,魍楼朝他丹田处看去,注视一会后,他才收回视线,淡淡道:“你这蛊虫,不是普通的蛊,再过一年,必死无疑。”
景池当然知道这点,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视线落在颜玄安身上,“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取出来?”
“没办法。”颜玄安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喝了一口水,直白道:“我对蛊虫这玩意不熟悉。”
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魍楼斜睨她一眼,语气不悦:“你是忘了你义父干啥的?”
“没。”颜玄安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再次对景池道:“我不会,但我义父会,你找他吧。”
她直接把这麻烦扔给魍楼,还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只见他非但没有不乐意,反而还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颜玄安哭笑不得。
闻言,景池侧头看向魍楼,从两人的谈话中,他已经猜测出这位千年厉鬼的身份——颜玄安的义父。
她竟然会认一个厉鬼做义父。
景池压下心里的诧异,捂着嘴轻咳一声。
“你这蛊虫,是专门用来练尸的尸蛊。”魍楼侧身躺在沙发上,单手托着下巴,语气慵懒的给两人说解着蛊虫的来历。
但这尸蛊又与普通的尸蛊不一样,普通尸蛊只会寄生在死物体内,把尸体炼制成僵尸等妖物,可景池这体内这只尸蛊已有百年寿命,又以人血长期喂食,早已生出灵智,能寄生在活人体内,助宿主吸收阴气怨气等物修炼。
因为这样,景池才得以成为鬼修,而且,这尸蛊会认主,一边监视着宿主,一边吸收着宿主的生命力,等宿主一死,尸蛊离开后,这具身体便会成为一具强大只会听从命令的僵尸。
这种僵尸一出现,便会造成人间大劫,生灵涂炭,只有地狱之火才能将他烧死,但人间又有谁能借用地狱之火。
而且,这还是颜玄安会喜欢的类型。
魍楼斜睨了她一眼,继续说:“这尸蛊寄生在你体内已有十多年,早已与你融为一体,想要取出来,除非你死——”
景池垂下眼睑,遮挡眸中情绪。
“还有一个办法。”魍楼轻哼一声,“你想活下去,就把它完全炼化,吸收它的全部力量。”
一只百多年的蛊虫,普通蛊虫可没有这么长寿。
要不是这只蛊虫早已与景池融为一体,魍楼也想取出来炼化,这样一来,他的实力便能直接回归顶峰。
“然后,他会变成怎样?”颜玄安好奇道。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魍楼微眯起眼,盯着景池看了一会,不急不缓道:“想要活下去,这就是你唯一的办法。”
“妖魔化?”颜玄安凝眸,难得的露出认真的神色,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半开玩笑道:“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不会杀你。”
她也不是不说道理的人,只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基本上懒得管,无论对方是人是妖还是魔。
魍楼:“……”
景池轻咳一声,没忍住吐出一口血,直看得魍楼眉头紧蹙,一脸嫌弃,连忙远离这家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不单颜玄安闻到了,连景池也察觉到这股味道的来源。
地上那滩血,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绿色暗光。
两人一鬼瞬间沉默,客厅里静得只能听到火苗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怎样?你想好了吗?”
过了一会,颜玄安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向沙发上的景池,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他惨白的脸色,以及阴郁的表情。
半晌后,景池才应了声:“好。”
“击掌为誓。”颜玄安道。
景池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难测,在魍楼的见证下,伸出手掌与她轻击掌。
“啪”
“誓约成立。”颜玄安收回手,心情不,提醒道:“如果你没遵守誓约,会遭到反噬的。”
景池轻应了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在颜玄安无语的目光下,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徐徐道来:“距离这里最近的出口在西北方三十公里,那边有一只鬼蛟守着出口,你们想出去,就得斩杀它。”
顿了一下,景池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讽,自顾自说道:“我比你们早几天进来,我在这里一边炼化怨气,一边寻找强大的对手训练——”
“就是为了,等我出去的那一天,能把你干掉。”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颜玄安身上。
“然后呢?”
颜玄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掀眸,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想杀的人是她。
“……”
“这不是我的意思。”景池垂下眼眸,道:“我没想过要杀你。”
魍楼讥笑一声,上下扫视他,嘲讽道:“就凭你现在这种状态?”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我困了。”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就算是铁打的颜玄安也感到疲倦,她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慢慢聊,我去睡一会。”
景池抿了抿唇,心情复杂,他以为颜玄安在听到这些话时,应该会不爽,或是杀掉他都行,结果她似乎一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颜玄安一觉睡醒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面再次传来了妖魔鬼怪的响动,这次不等她出手,魍楼已经走了出去。
“这妖魔鬼怪的数量,真惊人。”颜玄安斜靠在门边上,瞥了一眼在大开杀戒的魍楼,视线落到远处。
“喂,将修文——”她回头朝屋内喊了一声。
“来了。”没一会,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将修文来到近前,满脸掩饰不住的疲倦,“颜小姐,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看那边。”
颜玄安指向远处在走动的三个黑影,挑眉,“你看像不像是人?”
将修文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眯起眼看了一会,眼底露出一丝错愕,快步走出去,“是余大师他们!”
刚走出几步,将修文脚步一顿,立刻返回屋里取出法器和符纸,快步冲进妖魔鬼怪堆里,幸好妖魔鬼怪都被魍楼缠住,没空理会他这美味的食物。
“余大师,这里!”
将修文顺手干掉几只妖魔鬼怪,一路冲到余正等人前面,就见方家两姐弟都受了不轻的伤,连余正的一条手臂都没了。
“……将修文?”余正喘息着,眼角余光瞥见正迎面走来的将修文,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葬身在妖魔鬼怪的口中。
“我们的落脚处就在前面,进去再谈吧。”将修文上前搀扶住伤势最重的方曜,带着他们一路往回走。
余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衣物干净,一点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后,心里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几天你们就待着这里?”余正不动声色问道。
“也不完全是。”
三人跟随将修文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他口中的落脚处,那是一栋双层独立式,外面围着篱笆墙,只有一个铁闸能让人通过。
余正等人走进铁闸后,一抬头就见颜玄安正双手环胸站在大门前,视线透过他们看向远处,似乎没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将修文没想那么多,搀扶着方曜越过颜玄安走进去,把方曜放在沙发上,再喊来谢彬一起帮他们包扎伤口。
听闻动静,玉玄子也走了出来,见余正丢了条手臂后,抚摸胡子叹息一声。
“现在什么情况?”余正压下眼底情绪,忍着断臂带来的疼痛,一边打量起周围。
方玥呼出一口气,接过谢彬递来的杯,喝了一口水润喉,这才开口道:“你们该不会没出过去吧?”她的语气隐隐带着一丝讥讽,像是在暗指他们贪生怕死,连这道门都没踏出去过。
“我们在周围走了一圈,并没发现其他失踪者。”
谢彬抬头看向她,心里不喜她的说法,但脸上没露出任何异样,装作轻松道:“我们不像你们这么狼狈,昨天出去了一趟,不但成功找到将先生的同僚,还把他带回来了,现在就在二楼休息。”
“不过你们也真不好运,遇上这么多妖魔鬼怪。”
“那你们怎么会没事?”方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下意识反驳。
这话摆明就是在质疑他们的实力。
谢彬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给这三人包扎伤口,直接走到玉玄子的身旁,阴阳怪气道:“玉大师,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方玥脸色不大好看。
“说起来,这都多亏了颜小友的结界,这才抵挡得住外面的妖魔鬼怪。”玉玄子眨眨眼,赞叹一声,话锋一转,道:“如果你们当初与我们一起,便不会身受如此重伤,可惜呀。”
一念之差,导致他们差点命丧于此地。
余正紧抿嘴角,一声不吭。
方家两姐弟表情一言难尽,心里生出一抹后悔,但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只能把一切委屈都咽下去。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余大师,你这伤势有点严重……”过了一会,将修文出声道,他眉头紧皱,手上拿着干净的布,看着余正的断臂,一时间无从下手。
这时,颜玄安和魍楼从外面走了进来,扫视了一遍客厅里的人,她开口道:“今晚休整一天,明天出发寻找出口。”
“什么?!”谢彬眼露惊喜,“颜小姐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他对于颜玄安的话,非但没有一丝质疑,甚至还充满了信任感,仿佛有她在,天塌下来都有解决的办法。
魍楼双手环胸靠在门边,哼了一声,“想离开这里,你们就得先打赢一头恶兽。”
“出口在西北方三十公里,不过——”颜玄安顿了一下,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将他们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出口处有鬼蛟守门,只有杀掉它才能出去。”
“你怎么知道那边会有鬼蛟守门?”方玥下意识反问一句。
“你们爱信不信。”颜玄安懒得搭理她,转头看向神色凝重的将修文,“你呢?”
“……我们有能力干掉那头鬼蛟吗?”将修文眉头紧皱,他一点儿质疑的态度都没,只担心他们这伙人的能力。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这头鬼蛟估计已有五百年以上的修为。
如果真是对上一头近千年修为的鬼蛟,别说他们这几个人,就算叫来玄门老祖也未必能制服得了鬼蛟。
现在这年代,每一只能修炼成妖的生物,必定是经过百年修行,想要除掉它们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再加上,这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受伤。
“唔——”颜玄安敛眸压下眼底的深思,侧头看向站在门边的魍楼,“义父?”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乖乖喊上一声义父,魍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五成胜率。”
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五成……”将修文额头渗出了细密汗珠,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想起还躺在二楼不知死活的钟云庭,大脑快速运转,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吗?”
“没了。”颜玄安淡淡道,“目前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
如果要去寻找另一个出口,谁也不知道会耗费多长时间,更重要的是身受重伤的钟云庭根本耗不下去。
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降低他的生存率。然而,将修文不能只顾着钟云庭,他还得考虑其他人。
半晌后,将修文冷静的做出决定,他想得很清楚,赌上一把拼上性命,如果老天爷不打算让他们活下去,他也毫无怨言。
“……颜小姐,我会带着钟云庭跟你一起离开,是死是活都是咎由自取,至于其他人,你们自己选择吧。”
谁知,颜玄安却道:“我暂时没打算离开这里。”她要先把这法器内部清理干净,再纳为己有。
其他人一脸吃惊看向她。
“那……”谢彬懵了。
这话是让他们自己出去吗?
他没说出口的话,方玥给问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去打鬼蛟?”
如果是这样,谁还会去选择打鬼蛟,这不是白白送死的事嘛。
眼瞧着要爆发一场争论,玉玄子出声道:“既然颜小姐要留下,那出不出去的决定权就在我们手中,如果有谁想提前出去,就必须要先打倒那头鬼蛟。”
“颜小友不必为此烦恼,你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更何况颜小友已经帮过我们很多。”玉玄子目光和蔼的看向她。
听到这话,谢彬连忙点头,“就是就是,有些人脸皮真厚,天天净想着不劳而获,比我还贪生怕死。”
方玥表情微变,怒瞪谢彬一眼。
“蠢死了。”魍楼啧了声,转身飘回到二楼,懒得再继续听这群人吵下去。
将修文没理会他们,他知道颜玄安不是罔顾人命的人,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先前的对话,恍然大悟,“我想,大家都误会了颜小姐的意思,她会先与我们一起打败这头鬼蛟,然后再留下来。”
“对。”颜玄安点头,“我义父要鬼蛟的妖丹,所以鬼蛟必杀。”至于能不能一战就杀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我留下来,除了答应田队长的事,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你是想揪出幕后凶手吗?”谢彬脑袋灵光一闪,惊呼出声。
颜玄安不置可否。
其他人纷纷眼露错愕。
“……就凭你一个人?”方玥咬了咬下唇,眼神坚定,“我也留下,我可不会让你独吞功劳。”
作为方家子女,她绝对不会退缩。
谢彬紧接着举起手,“我也留下。”
“这次,老夫就不拖累你们了。”玉玄子笑着摇头。
“我把云庭送出去后再回来。”
除了身受重伤昏迷的方曜和不表态的余正,几乎全部人都准备留下。
“随便你们。”颜玄安转身走上楼,语气带着一丝慵懒,“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回到休息房里,魍楼正盘脚坐在角落里,消化着先前吞噬的怨气,而景池靠坐在对面角落闭目歇息。
察觉到她进来后,景池略睁开了眼,扯了扯唇角,带着几分暗讽道:“下面真热闹……”
他们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他的耳里,对于这些不知死活的人,景池没啥感想,甚至觉得颜玄安简直是个大好人,换做是他,不把他们扔去喂鬼蛟都算是小事。
“唔……确实。”
颜玄安靠着魍楼坐下,揉了揉太阳穴,随口一问:“明天要去打鬼蛟,你行不行?”
“……”景池冷冷瞥了她一眼,“我可不是那几个废物。”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颜玄安半阖眼睑,思索着明天对战鬼蛟一事,要是换做以前,她根本无需烦恼怎样才能减低人员伤亡,以最快速度杀掉鬼蛟。
只是眼下限制太多,许多禁术都无法完全施展,她得想好作战计划。
“颜玄安——”
她想得很入神,并没听见景池的声音。
“喂——”
景池随手拿起一块碎石往她旁边扔去,石头砸在墙壁上,又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上。
过一会,颜玄安终于回神,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碎石,视线转移到景池身上。
“你为什么要帮那些人?”景池轻咳一声,咽下嘴里的血气,目光复杂,道:“以你的实力,想要离开这里,并不难吧。”
偏偏她要带上一群只会拖后腿的家伙。
“我和人有约。”颜玄安捡起一旁的小碎石把玩,淡然道:“我倒也不算是在帮他们,只是目标刚好一样而已。”
魍楼想要鬼蛟的妖丹恢复实力,而鬼蛟又刚好守在出入口,只要干掉鬼蛟,就能一石二鸟的好事,她自然不会拒绝。
景池凝视她良久,过一会,闷声道:“我可不会帮他们。”
除了颜玄安,可不要指望他会出手救那几个人。
“随便你。”
说完,颜玄安阖上眼不再多言。
第二天,清晨
全队人收拾整齐,准备出发,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西北方三十公里的出入口,只不过——
屋外,颜玄安抬手挡在额前,不由眯了眯眼,看向高挂在半空中的太阳,眼神略沉。
“今天的太阳不对劲。”玉玄子站在她身旁,抚摸着胡须,微皱眉头,心里冒出一丝诡异感,但他一时间又不知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
昨天是从东边升起,今天还不到六点,太阳就高挂在空中了。而且,周围的建筑物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玉玄子道不出来,但身为玄门中人,五感和直觉都是最敏锐的,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他们的感观。
颜玄安略微敛睑,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等全部人都走出来后,她才说出自己的推测,道:“这法器早已生出灵智,我怀疑它窃听了我们的计划,为了把我们困住,而调整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这倒是她的疏忽了,把器灵这一件事给忘了。
“什么意思?”谢彬懵了一下。
将修文看向他,以最直白的方式解释:“颜小姐的意思是——器灵在窥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想要破坏我们的计划。”
“为什么?”
“玄安。”魍楼走到颜玄安身旁,看了她一眼,突然来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感受到了吗?”
其他人:“?”
颜玄安还未来得及琢磨这句话,眼神倏地一变,猛然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就在几秒前,她感受到一道目落在她身上,虽然一闪即逝,但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充满恶意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我断更别急,可能我又在悄悄存稿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