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早,施梨月便展开暮清的信在桌边看着:
“三小姐,敬贺正旦:
你上次嘱托我办的事已经成了,希望这对你来说算个好消息。我身边的丫鬟已经被妈妈带走了,估计再不久就会走上我之前的路。
若是可以,希望你可以在我去后,将我现在的丫鬟春俏买出来。她如今伤了脸,妈妈会放人的,她已经来楼里很久,心气却一直没被磨平。
我不忍看她继续沦落下去,还望你能帮帮她,信封里的这支扁金簪应该足够她的赎身钱。暮清再拜稽首,感激涕零。
暮清笔”
施梨月将信拿去炭盆里烧了,唤婉碧过来:
“婉碧,你去镖局走一趟,告诉冬镖头,今晚子时一刻,套了马车来角门接我。再叫他给小院里收拾一间房出来,一应用具备两人份的。”
婉碧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又被她叫住:
“算了,你去婉玉那支银子,东西你看着来吧,冬镖头一个男人又是个急性子,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
婉碧干脆换了身棉布袄裙,侯府丫鬟的衣裳去外面还是太打眼了些。
施梨月盘算着,该想个办法叫郭洪与施海晏二人安分一段时间,免得出去又将病传给其他姑娘。
正想着,有婆子通传一声,领着栖子院里一小丫鬟进来:
“请三小姐安,老夫人说了,今日府上有贵客,三小姐就不必过去了,等会儿大厨房会煮了馄饨送来。”
施梨月点头:“阿弥陀佛,我晓得了。”
叫婉玉给她赏了茶,又赏了几个喜钱将她送出去。
等婉玉回来,她才捻着念珠道:
“你叫婆子们出去打听打听,今儿府上来的是谁。”
必定是个男人,且没带家眷,要不然她们这些媳妇姑娘定然要去陪客人说话的。
而且又有些地位,不然不值得侯府兴师动众。
不多时,大厨房送了一碗素馄饨来,婉玉端进屋里,顺便告诉她:
“来人是兵部侍郎周大人,昨儿下的帖子,今日便来了。”
施梨月颔首,这算是大伯父的顶头上司,乃是正三品官,便是侯爷也不好怠慢。
也不知这姓周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婉玉将碗筷摆好,轻声道:“婆子说家里子弟,包括那姓郭的,都被叫去书房陪客了。”
施梨月闻言一笑,正想着怎么阻止那两坏种出去害人呢,他们就被绊住了。
大厨房的素馄饨味道尚可,但毕竟一路送来,面皮已经开始烂了。
她少用几个就停下筷子:“我倒是忘了今儿要吃馄饨,你告诉厨娘,中午那顿就吃馄饨吧。”
婉玉只好又将桌上餐具都收走,拿了匣子点心出来给她:
“小姐先吃点心垫垫肚子,离中午饭也没多久了。”
施梨月拿起块山药糕,点头应了。
没等中午吃馄饨,角门处的婆子领了人进来。
魏长青陈文将年礼交给婉玉,抱拳道:“三小姐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他二人今日穿着暗红色圆领袍,看着喜庆不少。
严亘走在后面,也向施梨月道喜:
“三小姐新年好,今日可吃馄饨了?”
施梨月叫婉玉沏壶好茶来,自己从柜子里又取了一匣子点心,并一洒金描花盒,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干果,放到桌上。
严亘穿着身灰蓝袍子,腰间束着豆汁黄宫绦,不如他穿贴里时干练,看着随性许多。
“新年好,今儿怎么有功夫到我这儿来?”
严亘随手抓了几个核桃,两指用力“咔嚓”一声捏开,“今天国公爷陪着夫人回娘家,我忙里偷闲,清省一日,便来看看你。”
说着,将手里的核桃仁推给施梨月,又从袖带里掏出个小盒子给她。
她先接了核桃仁,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后才接过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三只大小形态各异的猫儿,看着是拿面泥捏的,一只橘猫,一只狸花,另一只是雪里拖枪。
橘猫正在伸懒腰,狸猫弓着身子仿佛在拨弄什么,雪里拖枪却是伏低身子随时要扑出去的样子。
她从盒里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玩,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倒是难为你,也不知上哪弄来的,真是有趣。”
严亘又接着捏核桃,听她问便说了句:
“之前在街上见到有人捏面人,手艺很巧,我就要了这三个。”
施梨月看了半天,婉玉提着刚沏好的普洱进来给几人倒茶。
看到她手里的猫儿也赞叹一声:“这猫捏得好,看着真像活了一般。”
施梨月将猫小心地装起来,交给婉玉,婉玉便和之前严亘送来的其他东西一起装起来。
陈文与魏长青直忙着吃点心,不时嘿嘿笑几声,等严亘转头看他俩时,桌上一匣子点心已经下去了大半。
他扭头对着两人,咬牙道:“我记得早上出门前你俩吃过饭。”
魏长青点头间又塞一个:“是吃了,那清汤寡水的又不顶饿,爷你可别说你还饱着呢。”
施梨月听见他们的声音没忍住笑,拉婉玉附耳过来:“你去叫厨房多加几个大菜,再焖一锅饭,中午早些吃饭吧。”
婉玉含着笑点点头出去了。
施梨月才想起问严亘正事:“你可知兵部侍郎周大人?”
严亘刚端起茶杯,闻言又放下:“知道,他怎的了?”
“不知道吹什么风,把他吹到侯府来了。”
魏长青与陈文对视一眼,停下捏点心的手。严亘皱皱眉,低声道:
“应当是四皇子的人,他师兄乃是薛家人,薛家与韩家是姻亲。”
施梨月也抿了口茶,心中盘算。兵部侍郎居然是四皇子的人,他又转头下来拉拢施言行这个太仆寺丞,这是……要给四皇子招兵买马了?
之前她帮长公主的时候,四皇子估计就查到了她。
若是侯府上下一心的话,拉拢了施言行,施梨月自然也就能为他所用,正好也将严亘牵制住,可谓一箭双雕。
如今施梨月虽然与侯府离心,但她老爹施言定与亲娘邢氏,可不是个能拎得清的。
等大房与四皇子交好,这两人估计就直接眼巴巴凑上去了。
严亘估计也想到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他便说了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下知道他们联手,咱们未必不能早做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施梨月莞尔一笑,又想到什么,好整以暇地问道:
“你这么为太子劳心劳力,又怎知太子就是明君?”
严亘摩挲着手中茶杯,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太子一定是明君,但我曾做过他的陪读,又为他做事这些年,至少他上位,能保天下几十年太平。”
“哦?那四皇子,对了还有五皇子为何不行?”
严亘哼笑一声:“四皇子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他容不得别人比他厉害,麾下自然留不住贤才,这样的人,怎配为君。五皇子更不必说,日后有机会带你见他们一见,你便知道我为何不选他。
“你又是为何,不选四皇子呢?毕竟有你这伯父在,想跟着四皇子又有何难。”
施梨月瞥了眼严亘,却正对上他揶揄的目光,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就提前恭喜你,慧眼识英雄喽?”
“不敢当,三小姐眼光也不差。”
“我哪里比得上严公子。”
“三小姐何必自谦,能在明山寺上点拨长公主,眼光自然不差。”
陈文和魏长青看着他俩说得有来有回,完全插不上嘴。两人四目相对,徒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落寞,只好继续祸害点心。
婉玉早就进来了,只是听着她二人在说话,没有出言打断,此时与陈文魏长青生出了同样的感觉,只好默默给几人添茶,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里慢慢抿着。
严亘见她心情变好,说起其他事:
“我家经常会有一只狸花猫来骗吃骗喝,现在天气冷,它一般都睡在马廊里,照夜也惯着它。不是让它卧在背上,就是让它卧在肚子上。”
施梨月也喜欢猫,只是老夫人不喜欢,侯府从来不养猫。
她想了想问道:“这猫没有带崽吗?”
魏长青笑了:“这是只公猫,不带崽。有时还会来我们屋里睡觉,半夜你正睡着,脚边忽然毛茸茸热乎乎的,吓你一跳。”
施梨月听得有趣,眼睛都亮了不少。
严亘看她这样子着实好玩,便说:“你若是喜欢,明年不今年,给你抓几只来养着玩。”
施梨月犹豫着点点头:“聘猫要备什么礼?”
严亘笑道:“不用,你多喂喂大猫,它会将孩子给你叼来的。”
施梨月便应了,打算去严府后养几只猫玩。
严亘状似不经意问起:“听说侯府来了亲戚小住?”
他也是无意间听见别人说话才知道,主要是因为这姓郭的名声实在难听,旁人提起多有不屑。
施梨月哼了一声,不愿提。
严亘见她这样也就不说了,只道:“你若有事便来找我,总不会让你吃亏。”
施梨月抬起下巴瞅他一眼,“我便是吃斋,也断不会吃亏。”
严亘失笑,她可不是个吃斋的,既然如此,应当也吃不了亏。
几人又说笑一会儿,厨房那边传话说是饭已经备好了,施梨月便要婉玉传饭。
知道了施梨月与严亘的性子,几人没再要站着伺候,都坐下一起用了。
小厨房虽然说得仓促,但饭菜备得也不错。
红烧蹄膀,山药炖鸡汤,焖排骨之类的硬菜不必说,还有些小炒肉,水晶肴肉之类的小菜,又给三个男人一人上了一大碗饭。
旁边还放了个甑子,里面米饭冒着热气。
施梨月端了小碗馄饨:“应当不需要我招呼了吧,你们自己用。”
等她与严亘动了筷子,陈文与魏长青就开始扫起桌上的菜。
施梨月招待他们时菜都实在,满眼看去荤的多素的少,米饭也是压瓷实了的。
今儿婉碧不在,施梨月与婉玉吃不了多少便饱了,只好拿着筷子时不时动两口凉菜,陪三人吃到最后。
两人虽然吃了不少点心,但饭是一点没省,每人都添了两回。
等着撤了桌子,严亘才对施梨月说道:“我们该走了,本就是偷闲跑来你这里,已经玩闹了半日,也该回去了。”
施梨月喜欢和他们热热闹闹坐在一起,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也不用防备人。
听到他要走,她便去柜子里将自己剩下三匣子点心全部装上,又抱了一盒干果出来一并装了,塞到严亘怀里:
“这些你都带回去吧,得闲了就与他们一起坐着吃。”
严亘又笑:“三个泥猫儿换了三小姐三匣点心,倒是又沾光了。”
施梨月斜他一眼,“给你吃拿着便是,哪这么多话。”
陈文与魏长青又憋不住噗嗤噗嗤笑得乱抖,在严亘的眼刀下站稳,向施梨月道了别。
将三人送走,施梨月去炕上歇了一觉,毕竟晚上要出门,不提前养好精神难免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