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碧端了棋盘出来供几人打发时间,结果坐着的几个没一个有下围棋的耐心,只好坐一起下五子棋。
严亘制止了施梨月手谈一局的念头,他冲陈文与魏长青一扬头:
“你俩下一盘给三小姐解解闷,也叫三小姐看看你们平日里下棋的手段。”
施梨月只好将棋子丢回篓里,将位置让给两人。
魏长青也不客气:“那三小姐瞧好了,以后千万别和不熟悉的人上桌。”
婉碧听了也来了兴致,猜是两人要出千,打算凑到施梨月旁边打算去做讲解。
不料慢了一步,她还没挤到跟前儿,严亘已经与施梨月贴得很近了。
她只好与婉玉站在另一头,看陈文与魏长青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刚开始棋盘上一切正常,直到一人走了十五步左右,陈文隐隐落入下风。
他捏着棋子在棋盘上盘旋半天,才犹犹豫豫落了子。
严亘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方才这一手,陈文在棋盘上下了三子。”
果然,在棋子还算稀疏的时候一次落三个子还是太显眼了,一下被魏长青发现,将他多出来的两个子丢回去。
严亘又道:“魏长青刚才偷偷换了一个棋子。”
他湿热的呼吸扑到施梨月耳朵上,完全痒进心里,挠又挠不到,再配上这两人完全不讲规矩的下法,施梨月没忍住哼笑出来。
严亘看她一眼,没说话,自己勾起唇角也笑了笑。
没几下,陈文又嚷嚷着自己下错了要悔棋,被魏长青制止,差点打翻棋盘,两人在严亘的镇压下又继续。
“刚才陈文偷了两个换了一个,多下三个;魏长青换了一个偷了一个,多下四个。”
施梨月表情一滞,她只注意看两人扯皮了,完全没发现这两人手上动作这么多。
婉碧倒是看得见,几乎要笑倒在婉玉身上。
施梨月失笑:“这么个下法,怕是下到一半,我的棋篓就要空了。”
严亘敲敲桌面:“注意着点,别把三小姐的棋篓摸空了!”
这下两人不偷了,只在棋盘上换子。
一会儿陈文要喝水,一会儿魏长青要数自己是不是少子了,两人手上忙得飞起。
棋盘上的子儿一会多一会少,堪称恐怖。
两人最终也没决出胜负,因为烩百味送涮羊肉的人来了。
婉玉收了棋盘,陈文二人也帮着去角门去拿东西,婉碧连忙去厨房里烧炭。
不一会儿,两个铜炉并腐乳韭花酱芝麻酱,切好摆盘的羊肉,剥好皮的糖蒜,炸好的姜油并一些切好的萝卜白菜等等一起摆在了桌上。
屋里渐暗,方才几人靠在窗下还不明显,这么一动弹瞬间就黑了。
窗外雪花簌簌飞扬,将院子里白天玩闹的痕迹盖得七七八八。
婉碧回来后点了灯,又取了三盏青铜蟠螭灯,叫屋里亮堂起来。
陈文与婉玉想要站着伺候,被施梨月制止:
“都坐下吃吧,想吃什么自己涮,杜掌柜送来的羊肉很多,大家都吃尽兴些。”
两人便坐下了,不过他们很有默契,将施梨月与严亘挤到一起用一个铜炉,剩下四人共用一个。
魏长青抄起筷子就下羊肉,一次清空两盘。
严亘好歹顾忌着点施梨月,下羊肉前先问了一句,见她没有异议,也是一次下两盘。
等锅子烧开,羊肉也就煮好了,他几人还先让几位姑娘动,等她们夹得差不多,筷子一上直接将锅里捞干净,端起盘子下第二份。
施梨月见他们不会调蘸碟,便要过严亘的小碗,自己帮他舀了些芝麻酱腐乳韭花,又倒上点姜油和芝麻油递过去:
“你搅开尝尝,要是不喜欢就别蘸了。”
魏长青两人见样学样,也给自己美美调了一碗。
虽然没见几回,但在魏长青眼里施梨月吃东西很有品味,跟着她学一定不差!
严亘拿筷子搅匀了,蘸上刚出锅的羊肉,肉鲜嫩多汁,一点都不膻,蘸料醇厚香味十足。
他快速吃完,对施梨月笑道:“果然美味,多谢三小姐,今儿也让我们沾沾光。”
施梨月瞥他一眼:“喜欢就多用些。”
陈文婉碧四人吃得头都不抬,根本不管她二人的眉眼官司。
魏长青见施梨月就糖蒜吃,也学着来了一口,甜辣解腻,果然好吃!他立马又来了几口。
等桌上羊肉下去一半时,婉玉率先放下筷子,施梨月紧跟其后。
婉碧饭量大,与几人一直吃到最后。
开动前她还想着,剩下的羊肉叫厨娘明日炒了,配上米饭也很不错,结果在严亘三人的帮助下,桌子上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婉碧还去厨房找了点干粉丝来给三人一道煮了溜溜缝。
施梨月看他们吃得香,自己也高兴,“下次再找机会一起吃锅子吧。”
严亘刚漱完口,脸上带着笑看她:“下次我做东,请三小姐吃烩百味的涮羊肉。”
施梨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下次便沾严公子光罢。”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婉碧挑了盏莲花盖八角灯笼给魏长青,施梨月起身披了衣裳要送几人出去。
严亘想着下雪路滑推辞,被施梨月瞥了一眼便说不出话来,只能由着她送到角门处。
“雪大,你快些进去,我们这就走了。”
“嗯,你走了我自会进去。”
严亘说着要走,又从衣襟里掏出个小盒子凌空丢给她,施梨月连忙伸手捞回来。
“这个给三小姐打发时间。”
三人腿长走得快,魏长青手中灯笼摇摇晃晃,没几下就绕过巷子看不见了。
婉碧忙扶着她回去,施梨月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副羊拐子。
婉碧咦了一声凑过来:“严公子怎么送了一堆骨头过来?”
施梨月将盒里的羊拐子倒在炕桌上,抓起一个丢上空,又抓起一个桌上的去接上一个羊拐子。
“北方,或者西北哄小姑娘的玩具。”
婉玉闻言便偷笑,“小姐看着挺喜欢,应该是哄好了。”
施梨月不停抛着玩,“这东西对北方的小姑娘来说,也是一笔珍贵的宝藏。”
因为刚吃过饭,婉玉也不催她洗漱,三人围在一起抓羊拐子玩。
等玩够了,施梨月才拿出施康宁写的文章,连盒子递给婉碧:
“你明儿带一份年礼,去趟宋夫子家,将这文章一齐给她夫人,就说是我亲弟弟对云山书院慕名已久,看与宋夫子有没有缘分。”
婉碧接过,“是,小姐。”
施海晏在床上趴了一天,等着王婆子带回好消息,她却总是一问三不知。
直到要熄灯了,王婆子才透出点口信:
“大奶奶叫我告诉大少爷,她知道你舍不得这些丫鬟,但为了和章家的婚事不出岔子,这些丫鬟现在决计是不能留在府里了。”
施海晏心道果然如此,一阵悲痛在胸腹间窜动,差点落下泪来。
“原,原是如此,有劳妈妈了。”
王婆子蜡黄的脸照在灯下,更是严肃:
“大少爷别急,大奶奶还说了,她知道你舍不得,但眼下只是权宜之策,这些丫鬟只是打发到了郊外的庄子上,等日后有机会,再将她们调回来。”
施海晏听闻狂喜,原以为真要此生不复相见,没想到峰回路转,林氏不愧是自己亲娘,真的懂他。
王婆子看他喜形于色,瞬息之间脸色变来变去,也不管他:
“大少爷明白大奶奶一片苦心便好,老奴告退了。”
等出了房,她才无声无息笑了下,果然知子莫若母,大少爷也不动动脑子。
去了庄子上,干得尽是粗活累活,丫鬟们的好颜色能留得几分?就是日后大少爷想起来了,怕是也没了心思。
再说,调出去了,想怎么磋磨,还不是林氏一句话的事。
边想着,她边踩着雪走远了。
*
没过几天,宋府回礼,并带了封信。
施梨月展开一看,宋夫子表示这文章还可以,想要亲自见一下施康宁,若是合适,他年后便可去书院上学。
施梨月便差院里的洛云将施康宁唤了来。
施康宁一进门便直奔施梨月桌上的点心,他毕竟年纪小些,听到这消息当即笑开,忙扑过来给她倒水捏肩:
“姐,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
施梨月斜他一眼:“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我将礼备好了,你将这信拿回去琢磨琢磨,明儿便带着东西去宋夫子府上吧。”
施康宁点头:“要告诉爹娘一声吗?”
她抿了口茶:“别着急,这事儿跟谁都别提,明儿你只当出门去玩一趟。毕竟还没定下呢,被人知道了反倒说你张狂。”
施康宁满脸敬佩地望着她,听她这么说连忙点头:“我都听你的。”
想了想她又叮嘱道:“宋夫子喜欢务实之人,他问起什么你便照实说,不要耍滑头,也不用害怕他不喜。”
施康宁点头的空隙还给自己塞了一小块点心:“嗯嗯,我晓得了。”
施梨月对他这样子也算满意,状若无意提起:“我几日不曾去看过大堂哥,不知他伤势如何了。”
施康宁端起茶杯给自己顺顺,“说来也是奇怪,大夫来看了几次,都说应该好得很快,可他躺在床上就是不见好,喝的敷的,各种药都换好几回了,也不见效。”
施梨月淡淡道:“是么,那你还是少去大堂哥屋里,免得带了冷风进去,碍着大堂哥康复了。”
施康宁毫不在意:“我原本也就不爱去,他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都是我院里小子们聊天被我听见了,爷爷和二伯还去看过大堂哥一回呢。”
他想了想补充道:“今儿大伯母还将来给堂哥看病的大夫臭骂一顿,气得那大夫脸都青了。”
施梨月轻笑一声,老侯爷估计是对自己的手劲产生了怀疑,明明打得不重,怎么他的乖孙还不见好,忍不住看去了。
婉玉这药效果确实不错,施海晏往床上一躺,都没人顾得上找她麻烦,真是清静。
还有大伯母,这到底是有多想不开,骂来看病的大夫,人家不趁机整治你才怪了。
果然大夫今日换了药方,给下了些黄连苦参干姜,施海晏喝进嘴里,只觉得又苦又酸又辣。
他嘴一张差点吐出来,又在王婆子的注视下硬忍住了。
她干瘪的脸上扯出一个笑:“这便对了,好好喝药才能好得快些。”
施海晏打个哆嗦,接过她手里的水漱口。自打王婆子来了,他再没喝过一口茶。
其实这几天他为了逃避被王婆子擦身,已经非常配合大夫了,奈何就是不见好。
这几日被她盯着,他是吃不好睡不好,眼瞅着瘦了一圈。
更难受的是,林氏被禁足不能来看他,若是往日,林氏来了他撒撒娇,就算没有丫鬟,也能换来几个小厮。
可惜林氏偏偏来不了,留他在王婆子手里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