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睁眼,施梨月就看到了来找她玩的郡主,她看着冰雪可爱的灵芸,又是一阵头大。
只好装作不知道她是郡主身份,只把她当普通丫头,带上她在寺庙附近逛逛。
她们也不敢走远,在寺前林子里找栗子树,这里平日里来的人多,但是有空捡栗子的人少。
普通信众不敢拿寺里东西,敢拿的人又看不上这点野栗子,倒是留着让施梨月几人有个乐子。
已经进了冬天,大部分栗子都掉在树下,又被雨泡过,显然不能再吃。
有一些挂在树上,还有一些幸运地躲过了虫蛀。
四人拿着小钳子,装了一背篓,就打算回去生炉子。
婉碧找栗子时顺手捡了柴,正好生火。她用匕首在栗子上挨个打上花口,免得烤着烤着炸开。
灵芸乖乖看她弄栗子,“姐姐,你为什么要切开呀。”
婉玉与施梨月脸皮抽动眼角直跳,听灵芸叫姐姐,有种人头即将落地的刺激感。
婉碧却好像没察觉到,“不切开等会儿栗子就烤炸了,砰一声吓死人。”
她边说着,将灵芸带来的橘子也搁在炉子上烤。
“姐姐这个也能烤吗?”
“能!烤了还挺好吃。”
灵芸学着婉碧的样子将手放到炉子上面取暖,“那我让她们再送一点来。”
“不用,这些够吃了。”
“哦,那姐姐等会儿多吃几个。”
晌午过后,嬷嬷一脸谴责死死盯着三人,将吃栗子时把脸都抹黑了的灵芸郡主接了回去。
施梨月长舒一口气,“还好她等会儿就回城了,我要去睡会儿。”
婉玉对精力旺盛的小孩也是心有余悸,“小姐先去歇着吧,我去厨房里熬些粥来。”
她是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惊醒的,婉碧低着声音在和来人说话。
施梨月披上衣服轻轻推开窗户,从窗缝里看到了一身清灰色曳撒的严亘,微微低着头,侧着脸露出他精致流畅的下颌角。
两人听到动静一齐转过来。
“小姐你醒啦。”
“三小姐,真是有缘。”
施梨月也不想承认,但看到严亘时她确实心情不坏。
她丢下一句“进来说”,就合上了窗户。
婉碧丢下两人去沏茶,严亘进来前习惯性敲了下门,意识到主人在里面等他,又推开门进去。
他看到刚起床脸颊泛红的施梨月,突然生出点不好意思。
默念几遍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才镇定地在炕沿上坐了。
施梨月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真是巧啊,居然能在寺里见到你,没想到严公子也是这般虔诚之人。”
“也,也不算巧”。严亘摸摸鼻尖,从炕桌上抓了把核桃,用手捏了剥出核桃仁递给施梨月,
“昨天禁军送长公主来明山寺上香,有人看到你也在,告诉了我,我就来了。”
施梨月瞥他一眼,发现他头上那簪子眼熟的紧——这不就是西山上送他那支嘛!
她接过严亘手里的核桃仁,指尖轻轻划过他手心,一触即离,仿佛只是不小心碰到。
“严公子真是有心了,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严亘活像是被雷劈了,从头麻到脚,听见她说话,勉强挤出句,“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她注视着严亘,眼底透出笑意,“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严亘将核桃仁都推给她,将手上的残渣拍干净,从怀里掏出一个梨木盒子,打开后也伸长胳膊推过来。
“上次说了要补一份见面礼给你,结果有事去了趟北方,一直拖到现在。这次特意回府取了,你看看。”
屋里炭盆烧得旺,再加上有炕,严亘鼻头已经冒出汗珠,他将视线从炕桌上挪到施梨月身上,触及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又慌忙收回来。
施梨月取出来一看,一对水头极好的三色玉镯,主体是白绿双色,飘出一汪朱砂红,在绿色中又带出些橙黄。
她没说话,将衣袖挽起一小截,手指并在一起将镯子戴在左手上,她举起胳膊翻转手腕端详一番,“很好看,我很喜欢。”
严亘看着她的手腕,忽然想起之前冬天在西北时,看到的羊油,洁白,油润,透出些血粉色,施梨月手腕纤细,手指也是修长的,在他眼前轻晃——
他猛然回神,刚才施梨月说什么来着?!
他伸手又去捏核桃,“你喜欢就好。”说着将剥出来的核桃仁推给施梨月
施梨月哑然一笑,“你别推给我,吃多了上火,我可不想喝黄连水。”
婉碧耳力过人,听见她俩在里头说肉麻话,提着茶壶直在门口打转,半天不敢进去。
“另一支你先拿回去,日后再给我。”施梨月放下袖子,将手腕与镯子一起挡严实。
严亘看着她的袖子,莫名生出点遗憾,将核桃仁塞进嘴里:“听说你爹娘与弟弟赶着腊月回来了,怎么样,相处得还好吗?”
说完他就觉得不妥当,果然施梨月微微抬起下巴,眉毛一挑,哂笑一声:“好得很呐,哪能有什么不好的。”
他沉默片刻,“总归你自己住一个院子,不用一直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应当不会太难熬,不如我将婚期定早一点?”
施梨月又笑:“哪有临时要改日子的,按你们商量的来吧。我整日礼佛,她们还能把我如何呢。”
“那,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有事就告诉我。”
施梨月右手轻轻圈在刚戴上的玉镯上,这镯子从严亘怀里掏出来,戴在手上还残留着温热,一点儿也不冰人。
她一抬头,看见房门外有身影移动,她提高声音:“婉碧,你一个茶怎么沏得人都没了!”
婉碧心道总算能进去了,连忙推开门小步跑进去,“方才厨房没有生火,所以来晚了些。”
说话间她倒出两杯茶送到两人面前,“严公子请用茶。”
热得口干舌燥又吃了些干核桃的严亘一连喝了三杯,也没尝出来这是什么好茶。
婉碧默默给他添了第四杯,与施梨月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为了招待姑爷,婉碧特意挑了婉玉带来的茶里最好的一小罐,估计这上好的普洱,对严亘来说格外解渴。
严亘照例一饮而尽,这才制止了婉碧添茶的动作,“其实,我是想问你,要不要骑着马在山上转转。”
看着施梨月明显亮了的眼睛,严亘试探着开口,“我……将弓带上?”
施梨月笑意更甚,抬手扶了扶发髻,“方便吗?”
“长公主已经下山了,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施梨月亲自提起茶壶为他添了一杯,“那严公子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就来。”
严亘回去牵了照夜,又背了三张弓,斜挎着箭筒在寮房外等她。
没一会儿,施梨月穿着嫩橘绿绣菊箭袖交领短袄,草灰色暗纹缎马面裙,外面裹着月白素面披风。头发也重新梳过,插了支木簪——
施梨月也没想到,出趟门婉玉居然将这箱底的簪子也带着。
她走过来后严亘也看到了这簪子,他舌头用力舔着上颚,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来。
照夜还认得施梨月,打着响鼻凑上去,施梨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喂给它。
“你上马吧,我带你慢慢走。”
婉碧将施梨月扶上马,又与婉玉溜到后面,远远跟着两人。
“之前说给你找匹好马,已经有眉目了,等开春就能送来,到时候先养在我那里。”
严亘走在前面牵着照夜,施梨月坐在马背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腰间束的暗红色革带愈发显得他腰细腿长。
他仪态极好,就这么随意走着也是风流洒脱。
施梨月上马后心情就更好了,仗着严亘看不见自己,肆无忌惮将他从头扫到脚。
“那等开了春,我找机会来看看它。”
施梨月目光灼热,严亘感觉有只狸奴挂在自己身上,从上刺挠到下,而且还不知道收爪子。
他不由自主将肩膀打开挺直脊背,另一只胳膊规律地摆动起来,施梨月看得愈发满意。
婉碧与婉玉在后面嘀咕:“小姐和姑爷这是在干嘛呢?”
照夜慢慢走进林子里,山上有些树常年不落叶,看着倒还有几分生气,下午时分的光从树冠间隙透下来,泛着明亮的黄色。
严亘拉着照夜停在片阳光充裕的地方,刚要喊婉碧来施梨月扶下马,她已经松了马镫,双手在马鞍上撑住,右腿一收就要自己滑下来。
严亘一惊,松开缰绳快步蹿到施梨月身后,胳膊锢住她,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转过半圈放在地上。
照夜没什么反应,乖乖站在原地,扭头来看这两个奇怪的人。
“你抱我做什么?”施梨月站稳后转过身不解地看向他。
他惊得心脏狂跳,呼吸都有些不稳:“三小姐,你下次还是让婉碧来扶着你吧”
“嗯?我之前也见过别人这么下马,应该没问题。”
严亘扶额:“照夜只有我骑过,它对你不熟,而且肩高太高,你之前没有练过,这么下很危险。”
“抱歉,是我莽撞了。”施梨月想想,还是没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完全不会骑马。
严亘将缰绳收起来,摸摸照夜凑过来的脑袋。“没事,也不怪你,是我没提前和你说清。”
他抽出一张弓递给施梨月,又将自己的扳指取下来给施梨月套在手上。
“这扳指有点大,你先凑合用用,回去再给你打一个合适的。”
说着,去十步外的树上用匕首削出一个标记,又去二十步外,五十步外的树上同样打了标记。
“今天没有靶子,就用树干吧。”
施梨月抬起下巴冲他轻轻一笑,调整着扳指的位置,这扳指对她来说确实太大了,套在拇指上不停地晃。
她举起弓,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然后三指拉弓,中指贴在嘴角,视线盯着箭头,凝神放箭。
“嗖——”一声破空声,羽箭划过正往回走的严亘身前,牢牢钉在二十步外他打出的标记上。
施梨月放下弓,挑眉看向严亘,“严公子,你这扳指,挺好用啊。”
严亘看看尾羽轻颤扎进树里的箭矢,又看看明眸半眯笑得得意的施梨月。
“啪啪啪”他走近了斜倚在树干上缓慢鼓掌,也笑起来:“我倒是一时忘了,三小姐向来深藏不露。”
施梨月重新搭箭,射向五十步外的标记,这次的箭入木不深却也扎在标记上。
她轻轻呼出一口白雾,“藏得也没有很深,比如……我确实不怎么会骑马。”
她转身抽出一支箭,轻轻在严亘胸前敲了几下,“不露一手吗,严公子?”
严亘握住箭杆,却不让她抽手,“你食指刚被箭羽划到了。”
施梨月举起自己泛红的左手食指,“许久没动过,箭搭得低了点,没有破皮,过两天就好了。”
严亘这才站直了,拿了最大的那张弓,他搭弦放箭的速度非常快,施梨月刚看到他将背张开,那支箭就放了出去。
“砰——”
她闻声望去,箭头连着一截箭杆已经完全没入五十步外的树中,“严公子好箭法。”
婉碧拉着婉玉蹲在后面的草丛里,“我也能开强弓,得找个机会给小姐露一手!”
严亘反手抽了三支箭一起搭在弦上,一松手,三支皆中。施梨月又是一声轻呼,严亘伸手再摸,箭筒已经空了!
严亘将箭都收回来,带着施梨月上马再走了一段。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递给施梨月。
“之前说要给你送经文来,今天一并给你,你好好瞧瞧。”
施梨月解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晒好的肉干。
“阿弥陀佛,菩萨面前吃这个真是不应该。”说完她就给嘴里塞了一根。
这肉干煮的时候放了料,空口吃也是非常美味。
“你这是个什么经?”
严亘回过身,含笑望向她:“度亡经,麻烦慈悲的三小姐将它们超度了吧。”
施梨月磨着牙慢慢嚼肉干:“你晚上留宿寮房吗?”
“不,等会儿就回去了。明山寺的斋饭威望素著,这些你加菜。”
施梨月抽出一根肉干递到他嘴边,“既然严公子对斋饭这么挂念,下午留下用了饭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