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十五岁那年的五月。
她往院子外那棵楝子树下倒腌制的豆豉,一大玻璃罐子的豆豉,放得久了,没来得及吃完,生了一层白醭。将玻璃罐子倒立,豆豉没有多少水分,堵在罐口依依不舍。
头顶传来轻轻的笑,“你找根棍子再试试。”
枝头上的楝花作堆,草叶郁葱,碎碎的阳光顺着叶缝洒下,一缕缕的苦涩掠过鼻翼和指尖,似有若无,仿佛在诉说什么。一抬脸儿,沈黎望见了那个躺在枝干的少年,树影绰绰遮面,只瞧得见小巧的下颌,和他口中衔着那一枝淡淡白紫色的扁竹兰。
他似乎才睡醒,声音中透着稍许慵懒的意味,白色衬衫衬得其气质素净淡雅,与柔条舒展的楝树叶相映生辉。
沈黎脸颊有些痒热,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玻璃罐子,反问他“师父上山砍木头,你怎么不去帮他?”
“老头子不让。”
看穿了少女眼神中的好奇,蔺诚如没掩饰自己的缺陷,阳光下,他的皮肤白如雪,五指细长,其中食指的一截指节消失不见,边缘一圈白色斑痕,十分明显,让人惋惜。
沈黎原本上蹦下跳的心,忽然撞了树。
她从未想过,擅长手艺活的蔺老爹居然会有一个身残的儿子,这就是他一直隐藏的秘密。 𝙢.🆅𝓞𝔻🅃𝙬.𝕃𝘼
“吃杏子?”蔺诚如倒是好心情,翻身落地,他从兜里抓了几个青杏,一一放在沈黎掌心,看了眼天空,才道“日头高了,我先回屋,你也早些回去吧。”
五月的青杏味道有些发涩,咬在嘴里满口生津,沈黎心道“这个人可真怪。”
没想到时间一晃就是多少年过去了。
时隔五年半,回到古漪村的第三日,沈黎大清早就醒了,推开木窗,院子外一棵快二十米高的苦楝树花开香溢,看见这棵树,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昨夜做了个梦,
半路上,几个约莫十八九岁青葱年纪的少年迎面走来,走在后头的男生年纪稍大些,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拿着一人臂长的支架和手机,边走边打闹。
沈黎与他们错身而过的瞬间,抬眼看了眼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男生,戴着一顶鸭舌帽,看身形有些眼熟。“嗨,你知道村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这人取下头上的鸭舌帽,乌黑茂密的头发,五官清俊,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小太阳一样耀眼明媚,青春的活力扑面而来。
“不太清楚。”看清来人是谁后,沈黎索然无趣,怎么是这个人,真像一块牛皮糖,之前在京市两个人粘了许久,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他怎么也跟来了。
“好吧……”陆舟行的眼神黯淡了一点,前些日子,两人因为洒云纸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他觉得自己造纸简直就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可沈黎仍然固执己见,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借口跟过来。
他也没有想到,沈黎居然还在生气中,看样子并不想搭理自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旁边的一位少年主动邀约道“姐姐,我们是来这里拍生存挑战viog的u主,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山里探险。”
“今天不行,我待会儿要下地检查一下中药草苗。”沈黎浅笑着婉拒了少年,她知道古漪村的山上有不少野生动物,为防止上次她被卡在蒲葵叶中的情况出现,好意对旁边的
第61章 楝子树和扁竹兰(2/2)
陆舟行提醒道“山上情况复杂,你们对于地形不熟悉,最好请个当地村民一块儿上山。”
“行,那我们待会儿去问问其他人。”陆舟行依依不舍地频频回顾,惹得身旁的几个少年取笑他,追问两人是否认识。
“给你带了几片止疼药,你要是伤口疼的厉害,可以吃一片。”原来一大早蔺诚如就去村医那儿给她买止疼药去了,沈黎看完信息将手机重新踹入兜里,心里好似一团火烧,轻呼出一口浊气,她从未想过伤害蔺诚如,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的确因她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即便这并非她所愿。
沈黎想为他做些什么,也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山脚下的那几亩地都在余婕手里,沈黎回忆了一下她家方位,转身回老宅子拎了一箱牛奶和一礼盒装的华夫饼上门。 𝓜.🆅𝕆𝔻𝙏𝕎.𝙇𝙖
乡下的人大多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余婕家里人口不多,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妹和八十多岁半瘫的爷爷。她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干农活倒是一把好手,趁着还没上日头,扛着锄头在自家院子前的地里除草。
沈黎到的时候,余婕正把挖出来的一堆管管草甩在公路边上晒干,头也没抬,机械地重复自己之前的动作,挖土,扯草。
“余姐,忙着呢。”
沈黎态度热情,把牛奶和华夫饼放在公路边,撩起衣袖准备下地帮忙。
“别下来,地里稀的很,把你鞋子搞脏了。”余婕想着这个女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搓了下手指间的泥土,把锄头磕去多余的泥土,往沈黎的方向走来。
土地离公路大概有半米多高,下去容易上去难,沈黎看她过来,适时伸出手拉了一把。
“还是把你手搞脏了。”余
“这件事还真只有余姐你能帮上我。”沈黎眼眸湿润,记忆中有一年正好赶上蔺老爹60岁大寿,他下定决心挑选接班人,来蔺家的学徒不下十个。
正当青春年少的一帮大小伙子,胃口大如牛,光是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
傅家没女眷,请了村里的嬢嬢来帮厨,还是忙不过来,经常一锅菜刚炒出来,下一刻就没了。沈黎是个女娃娃,个子小巧,又不爱跟人交流,经常抢不到饭菜吃,只能饿得肚子咕咕叫。
蔺老爹看见后决定给她单独开小灶,大手一挥将她交托给了余婕家,每天吃中晚两顿饭。
余婕是个勤劳朴实人,待沈黎一直不错,总是想办法给她做好吃的。
院子里散养着鸡鸭,余婕放下锄头,把鸡鸭都赶到角落里用竹篾围上,简单清扫了一下,才请沈黎进来坐。
端了杯清水,余婕直接坦言“种地不像你想的丢颗种子、洒洒肥料这么简单,况且你想种的霁崖是山上才有的珍稀中草药,我以前倒是常看到有老人挖了卖钱,现在很少看到了。暂且不说你找不找得到那么多的霁崖,就算顺利移栽下山,你从来没种过地,晓得怎么养活它吗?”
她的话说的如此直白,沈黎来之前便料想到了此番场景,先是说明自己和伙伴为了制作昙页装书费了多少心血,又谈论到了如今洒云纸一页难求,实在是没办法才回来求师父蔺老爹重新造纸。
随后她扶着余婕的手臂,声音温软,像是怕被拒绝似的,眼眸中含了不少雾气。
“如今我就只有余姐可以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