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早已不是我的李潜哥哥了
三日后。
江茵之正在给顾娇梳妆,看着眼前的顾娇,心中不禁感慨,她姐姐的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这几日,她一直在劝顾娇,可是顾娇一意孤行,执意要入宫。
只是,没有婚服,没有喜宴。江茵之暗自伤怀,若是父亲在世,母亲没有入了无寺,又怎会让娇娇无名无分入宫。
“姨母?姨母?”,顾娇看着出神的江茵之,姨母真的神似母亲。
京中人都知道,江国公府有双姝,姐姐江菱之才思敏捷,通晓百书。妹妹江茵之婉约秀美,尤善琴棋。
她倒是觉得,母亲眉眼间比姨母多了一些英气,听说母亲像父亲江国公。
顾娇轻轻叫着,“好了吗?娇娇在这坐着腰都酸了。”
顾娇向江茵之撒娇,想让她高兴点,“姨母何苦一脸哀愁,娇娇只是入宫,你我又不是此生不再相见。姨母日后若是想我了,便可入宫看我。”
江茵之一拍顾娇,“说什么傻话呢,什么不再相见,以后可万不能说这话了。”
“我知道姨母疼我,姨母未嫁入沈国公府前,我便喜欢和姨母一起玩。父母在外征战,时常顾不上我,也是姨母照顾我。”
顾娇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如今我已经长大了,也要嫁人了,姨母也该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江茵之暗自笑笑,“喜欢和我一起玩?我可记得那时候整天追着陛下跑,还赖在东宫不肯回。”
她姐姐只要一去东宫要人,当时的太子殿下还没说话,这娇娇便先流泪撒娇,偏生他们还没办法,只得留她在东宫。
隐约记得当时的陛下还有意许两家婚约。
只是自当年漠城之战,他们不是没怀疑过当时的陛下和太子,毕竟历代帝王,没有一个不担心朝臣拥兵自重的。
自她姐姐姐夫离世后,顾家便一直被人视作眼中钉,顾栏无奈想辞相离开,却没想到又被那些人死死咬住不放。
顾娇梳妆完毕,她要去看看哥哥,有一些事还是要交代好的,若是日后她发生了什么事,顾家人总归还有办法保全性命。
顾栏书房。
顾栏自从皇宫回来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想他少年成名,在边关之时武可击退敌军,回京后,文可舌战群儒。
但这次顾娇一事,他却无可奈何。他本想带全部族人离开,远离战争,可是万万没想到却把他妹妹折在这里。
陛下说留顾娇娇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可是他竟不知道他的好兄弟何时对顾娇娇有了心思,这心思来的蹊跷,偏是在他提出离开之时。这不免让他有些担忧。
难道陛下知道了顾家的秘密?若是如此,他该怎么把顾娇娇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要动用那力量吗?可是他没有权力动。
顾娇走进书房,看顾栏陷入一片深思,轻声提醒,“哥哥在想什么?”
顾栏一晃神,脱口而出,“在想怎么把你送走。”
顾娇笑笑,“兄长还是不死心?这两日你整天在我耳边念叨陛下如何如何不好,心机深,不是良婿之选。我都告诉你,我就是要入宫了,你还在想。”
顾娇走上前,拢了拢衣袖,“哥哥看我这衣裳好不好看?”,说罢还转了个圈。
顾栏不懂女儿家衣料好不好看,只知道他家顾娇娇穿什么都好看,但是他母亲说了,夸女子不可敷衍。
于是,顾栏摸了摸下巴,说道,“顾娇娇穿这件衣服真好看,本身就长得极美,穿上这件绣有迎春花的鹅黄色衣裙,显得格外娇媚,不愧是我顾家珍宝。”
顾娇笑笑,难为他这愣子兄长还知道这黄色是鹅黄色,也不枉当年母亲对他平时的“多加教导”。
“好了,我来是想要跟哥哥交代一些事,我入宫后,恐怕很难再出宫了。”顾娇坐到椅子上,示意青禾出去关好门。
青禾出去后,便守在房门外。
“哥哥,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不可让他人知晓,连江家都不行。”顾娇一脸严肃的说,“此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顾栏直起身,凑近顾娇。
顾娇从脖子下摘下一块杏花形状的玉,“哥哥你拿着此物,这是日后若出现意外可保你和顾家族人性命的护身符。”
顾栏拿着那块玉,“这不是你十二岁生辰时,父亲给你的护身符吗?你把这个给我干吗?”
顾娇想起父母的音容,哽咽道,“这不仅仅是护身符,而是可以号令顾家军的信物。当初父亲重伤被俘,敌人把他压到城门前,就是为了逼我们交出信物。”
“这块玉可以号令的,是顾家军中隐匿已久的铁血卫。”顾娇解释说。
顾栏心中一惊,“是顾家世代相传的铁血卫?!传闻铁血卫极其神秘,一代又一代铁血卫,没有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数目多少。”
“对,就是这批军士。自哥哥提出辞相后,针对顾家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以前我们顾家不是没被人盯着过,但这次闹得如此之大,我猜想,他们就是为了这铁血卫。”
顾娇正色道,“只是他们以为,能操控铁血卫的人是如今的顾家家主顾栏,也就是哥哥你。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件信物在我这里。”
那年三月初二,顾娇十二岁生辰前一日,恰逢敌国来犯,这次护国大将军顾长平和临安郡主江菱之都去应战。
顾娇从早上等到了第二日午时,顾家无一人回来。
以往顾家出城迎敌从来没有超过一天一夜,而这次,城中的百姓都惶惶不安,今天的收成不好,又赶上酷寒,好多人又饥又冷。
有的人开始躁动,趁机起乱,四处鼓吹,顾家军抛弃了他们,不再保护他们,大家还是出城逃命去吧。
顾娇不顾劝阻,登上城楼,看向挤在城门口的漠城百姓,语气坚定地向城中百姓承诺,“各位请放心,顾家军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顾家也绝不会丢下我。我顾娇会一直在漠城陪着各位,我绝不离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顾娇说罢,吩咐手下的士兵给百姓分发食物和棉被。
看着远处,她心中很是担忧,她担心的不是父母会丢下她,而是这次战役之久,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将士。
后来,在她生日即将要结束时的晚上,顾家军回来了,她的父母回来了,她的哥哥回来了。
可是,最疼他的小叔却没有像以往得胜归来时,对着在城楼上的她。高喊:“顾娇娇,我们又赢了,小叔带你去爬上次还没爬完的树!”
她的小叔,从她来漠城后,便带她爬树摘花的小叔死了。
也是这天晚上,他的父亲从他弟弟尸身上取下了那块玉,戴到了她的身上。
后来,她问父亲,为什么给她。
父亲说,你小叔临死前,握着那块玉,抓着我的手说,“给娇娇,给她,要保护好她,跟她说,小叔不能带她爬树了,以后不要一个人爬树。”
顾栏看向愣神的顾娇,“娇娇你在想什么?”
顾娇眼眶通红,“小叔。哥哥,我想小叔了。”
顾栏握住顾娇的手,把玉交还给她,“这个我不能要,我也不会帮你保管,这是父亲,小叔给你的,我不会拿的。”
“哥哥!你要知道,这个在关键时刻是能保你们一命的!不然那些人为何死咬着你不放。”顾娇焦急的说,“你不想想自己,你也要想想顾家人,想想外祖家,母亲不在了,我们要为母亲尽孝,保护好江家。”
顾栏语气坚定,“如果外祖母知道,也不会让我收下的。”
顾娇没想到顾栏会如此固执,她也没办法。
“咚咚咚”,书房外敲门声响起,是青禾,“相爷,小姐,夫人说福公公来了,说是要迎小姐入宫。”
顾娇顾栏相视一眼,顾娇没想到宫中来人竟如此之快。她,真的要入宫了。
顾娇看着哥哥,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门前。
打开门后,对着青禾说,“我一人入宫即可,从此以后你就跟着姨母,姨母知道你是从小跟着我的,必定会善待你。”
青禾扑通一跪,“小姐,青禾做错了什么,小姐为何不要我了?”
顾娇看着小丫鬟,扶起她,“青禾你傻不傻,你小姐我入宫后,便再难出来,你若是跟着我,你可也就失去自由了。”
顾娇抬头望天,她一人便够了,何苦要连累他人呢。
顾家人都是生性自由,不喜约束。
不然她哥哥何苦放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除了要护佑族人,他自己就是个潇洒之人。
将军府门前,姨母江茵之正在跟福公公说话,“顾娇自入宫后,还望福公公多加照拂,我顾家和江家定会感恩戴德,不会亏待公公您的。”说完,示意侍女拿出一箱银子。
“辛苦公公了,这是我们两家的一点小小心意。我们在宫外,总是会担心娇娇的,若是有什么事,还望公公相助。”江茵之语气恭敬地对福公公说。
江茵之深知,这福公公可不是一般人,他算是陛下最信任之人,她为了顾娇也要和福公公打好关系。
福公公推脱着银箱,“夫人这话可严重了,奴才无功不受禄,顾小姐入宫后陛下自会厚待,沈夫人请放心,这钱,奴才可不敢收。”
其实福公公也不太明白,为何陛下会突然下旨让顾小姐入宫,自己当初提出此建议时,陛下还斥责他不可打顾小姐的主意。
可是,陛下,自己却...
江茵之正要上前说话,便听到顾娇说着,“让公公久等了。”
顾娇看向江茵之,“姨母,娇娇这就走了,往后顾家和江家,就全托付给姨母了,若是哥哥再犯牛脾气,你招人打他一顿便是。”
江茵之用手绢拂去眼角泪痕,“我的娇娇,日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千万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顾娇强忍住泪水,拜别了姨母。看向将军府内,高喊了一声:“哥哥,我走了,以后万事小心!”
刚才顾娇离开书房时,顾栏哑着声音说,“我就不送你了,自己小心。”
顾娇搭着福公公的手,上了马车,看着门上匾额“护国大将军府”,便放下帘子,任由马车驶离。
顾栏从门一旁走出,看着妹妹远去的身影,一滴泪不禁落下。
“小姐!小姐!等等我!”顾娇还在暗自伤神时,便听到青禾的叫声。
福公公示意马车停下,青禾跑向马车旁,跪下“小姐,您别不要青禾,青禾哪都不去,就是要跟着您!在漠城时便是青禾陪着您,如今您要入宫,青禾也要陪着。”
顾娇娇看向车外的青禾,“傻丫头,上来吧。这陛下这回可赚了,一只金丝雀不成,还自愿跑来一只。”
马车缓缓驶向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