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三十 ,诸事不宜。
韶言在昨夜熄灯闭眼之前还在心里念着这几个字,夜里他明明盖着棉被,却还是觉得冷。
他没多想,只是裹紧身上的被子,心里感慨果真是年纪大了。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就是盖薄被开窗户睡一宿都不会咳嗽一声。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不仅咳的惊动了隔壁的师父,还在被冻醒之后惊奇地发现自己昨晚睡觉真的没关窗户。
倒霉啊倒霉,韶言在心里头念叨,今天果真是诸事不宜。他爬起来关上窗户,然后重新回到炕上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
咳咳咳……韶言闭着眼睛想,四月还没开始就这样,等真到了四月指不定有什么倒霉事等着他。
辽东人豪爽,热情,哪里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迷信。老祖宗拍着脑袋告诉他们四月不吉利,生在四月那是倒了血霉。
而韶言这个生在四月初四的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按老一辈的说法他这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妻克子克父母。
所以即使整个辽东都姓韶,他这个韶氏二公子,还是在三岁被送到不咸山拜师学艺,长到十二岁又被一脚踹到南方,给世家大族的公子作书童。
他爹韶俊策的意思是,韶言离辽东越远越好;他娘更是巴不得一辈子都看不见他;而他那几个兄弟,更是恨他恨的牙痒痒。
韶氏对韶言,不论生死。横竖韶俊策不缺儿子,韶言爹不疼娘不爱,也就是挂个韶氏二公子的名头。
现在,韶氏二公子在这个时辰应该丢掉被子枕头,换上粗布衣服,拿起锄头上地里干农活。
就算是普通庶族公子,说不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而韶言身为庶族之首韶氏的二公子,居然还要亲自下地干农活!这传出去属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按理说韶言是该有一点忿忿不平,但他天生是无欲无求的豁达性子,所以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怎么活还不是一辈子,他就想安安稳稳地平淡一生,别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再过五十年大家都得一起躺板板,谁又比谁高贵。
话是这么说,但有一件事,韶言又是十分发愁。每年四月初四,他人是一定要在韶氏的。韶言思考他是四月初一回家还是四月初二再走……似乎这两天都是忌出行。
他正纠结,房间突然钻进来一个老头,顶着俩黑眼圈上来就要掀他被子。
“你小子,大早上的把你师父弄醒,自己躺下来睡回笼觉。起!起来做饭去!”
韶言听话地爬起来穿衣服,嘴里还和他师父开玩笑:“师父,今天诸事不宜,做饭会不会把房子烧了啊?”
师父“啧”了一声,“今年四月还都诸事不宜呢,你怕这怕那不如干脆别活!”
师父发话,韶言自然不敢怠慢。不消半个时辰,一锅热气腾腾地饭菜便上了桌。
饭做好了,师父却不见踪影。韶言找一圈也没找着,等他吃完拿着锄头到地里刨出两条垄老头才回来。
师父满头大汗,手上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隔着大老远朝韶言喊:“别干了,赶紧回来!韶俊策又作妖了!”
听到老爹的名字,韶言扔下锄头二话不说就往回跑。师父手里拿着飞鸽传书,韶言接过,紧张地阅读这封信,越往后看脸色越差。
“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韶言把信往师父身上一拍,飞也似地冲进屋里。“我爹让我在一天之内,务必回到书山府!”
“啥?”这回轮到他师父傻眼,“你爹疯了,八百多里,一天?”
韶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收拾行李,“我到驿站办个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骑马回去。对了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宝贝,我不能空手回去啊。”
“你倒还挺有孝心……”师父咕哝着,“库房里都给你备好了,自己看中什么拿什么就是。”
“多谢师父!”韶言不敢耽搁,甚至忘了今天诸事不宜,从接到书信到御剑下山不超过半个时辰。
到了最近的伊清镇,令牌一扔,以韶氏二公子名义办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每隔三十里换一匹马,一路快马加鞭,要按这个速度,正常情况下天黑之前差不多就能到书山府。
但今天是季春三十,诸事不宜,包括出行。
这场晚春大雨来的特别急,也特别及时——韶言为百姓和地里的庄稼开心,可为他自己,他就笑不出来了。
从他看到乌云到下雨,没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为了及时到达,他不敢耽搁,骑着马迎着雨跑在官道上,谁见了不得叫一声绝。
尽管如此,还是耽误了行程。韶言到了书山府差点没能进城,勉强进了城,却连一家落脚的客栈都找不到——毕竟马上就是四月。
韶言原以为自己已是个千里挑一的倒霉蛋,却没想到他在拖着大包小包于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时,遇见了另一个倒霉蛋——他族兄韶清乐。
此时已是三月三十,还差几个时辰便到四月。辽东的客栈酒楼早早打烊,族地也紧闭大门,以至于这对难兄难弟沦落到要露宿街头的地步。
连日奔波,二人皆是身心俱疲。韶言已做好以天为被的打算,铺盖刚拿出来,他那暴脾气的族兄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客栈,“咣咣”开始敲门。
韶言料到如此,并不吃惊,也不劝阻。只是叹口气,默默地收拾好铺盖,跟着族兄去了客栈。
夜色温凉似水,月光普照大地,仿佛给人间镀了一层银纱。
刻着碧水纹的“财来客栈”匾额下,两个身高八尺有余的青年锲而不舍地敲门。一时间,除却风呼啸而过,这如墨的夜色中便只听得见敲门声。
可惜并没有人理会他俩。韶清乐失了耐心,手下的力道也失了分寸,于是敲门变成了砸门。
黑夜里,两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壮硕青年将客栈大门堵的严严实实,其中一个更是几乎用尽浑身力气砸门。若非他二人衣着不凡,只怕是要被人当成过路劫匪。
“掌柜的!你到底开不开门!”砸的手疼,韶清乐一脚踹在门上,啐了一口,双手叉腰就要问候客栈老板全家。
韶言连忙见状,连忙劝他消气,如此这般有辱斯文。韶清乐一口怒火喷不出来,便转移到脚上,又一脚下去,险些给门踹个窟窿。
闹出这么大动静,终于惊动了客栈里头。账房先生慢悠悠地提了灯笼过来,爬在门缝上捏着嗓子朝他们喊:
“哎呦二位爷,深更半夜的弄出这么大动静,俗话说入乡随俗,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辽东四月的规矩?”
怕韶清乐忍不住破口大骂,韶言抢先他一步开口:“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现在才是亥时,就是稍微通融一下也不碍事吧。”
对面见韶言是个好说话的,语气也不禁轻慢了几分:“我们这都打烊两个时辰了,再放您进来岂不是不合规矩。”
……这都是谁定的死规矩啊?门外的两个人一阵无语。
韶清乐指着客栈匾额,道:“你们既然是韶氏的产业,却又不给韶氏弟子开门,这碧水纹在上也不怕砸了脑袋!”
韶清乐本意是希望客栈念在他们姓韶的份上通融一下,但账房先生知道以后态度更为嚣张。
“二位爷既然是韶家人,就更不应该深更半夜地跑来我们这儿无理取闹。两位可知我们财来客栈背后的东家是谁?”
账房希望他俩知难而退,却不知他那略显夸张的语气反而极激起韶言和韶清乐的好奇心。
韶清乐不提,就是韶氏宗主韶俊策站在他面前也得被薅掉两根胡子。至于韶言,好歹韶氏二公子的名头挂着,在辽东谁不得卖他个面子!
所以他俩还真好奇这客栈东家是何许人也,多大脸面能让一小小账房先生如此嚣张。
“你倒说出来是谁,好让我们俩心服口服。”韶清乐带着嘲讽开口,账房一扬灯笼,也不管对面俩人看不见,摆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学着戏班子的语调拉长音:
“我这客栈的东家——便是,韶氏三公子——韶耀是也!实话告诉你们,三公子现在就在客栈里!”
他话音落下,气氛便静默下来。韶言和韶清乐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一句话:
这不巧了吗!
账房看他俩沉默,以为韶氏三公子的震慑起了作用,便想要再添一把火。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大门那边传来两声轻笑。
笑声一高一低,一个克制一个放纵。韶言尚且能自制,他对账房的恶劣态度豁然开朗:“原来是阿耀,那便说的通了。”
韶清乐已笑到肚子疼:“韶氏三公子,好大的名声!”
账房被他俩的反应整的糊涂,忍不住问:“你、你们二人是什么身份?三公子今天包了客栈,你们还不快快离开!”
对面那俩人笑够了,这才想起一门之隔还有个人。韶言笑道:“今日真是不巧,但凡换做另外两个人都被你唬住了,可惜……”
他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旁边的韶清乐就已经按耐不住,掌心集聚灵力,一拳打穿客栈大门。
“早说东家是韶三嘛,我们哪用像刚才那般同你讲道理。”黑夜里,韶清乐的指尖还闪着“噼里啪啦”的电光。
韶言将脑袋伸进门上那个窟窿,无视账房发青的脸色,笑眯眯地看着他。
“得罪了。鄙姓韶,单名言。是辽东韶氏二公子,你们东家的亲二哥。至于我身后这位……”
“鄙人不才,不似二公子一般身份尊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韶氏韶清乐是也。”
账房的脸色方才还只是发青,在听到两人自报家门后渐渐开始发白。
他顾不得开门,连灯笼都忘了捡,几乎是飞一般地往院里跑,边跑边喊:
“三公子,不好了!二公子和那混世魔王来了,小人拦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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