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成为一名勇者,要比亚岱尔所预料得更难。
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名社畜,他要硬着头皮先跟扒皮老板请个大长假,跟打工的前辈们挨个换好班,然后再谈实力足够与否。
现在酒馆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老板自然不同意亚岱尔的请假;而屠龙勇者们个个都是自由职业者,在出发前没人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
那短短两个小时里,亚岱尔跟老板掰扯了几个来回暂且不提,最后是一旁的尤莱亚和伊登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暴露身份、反复申明亚岱尔是他们不可或缺的成员、金钱贿赂一条龙,把触手先生强行“赎”了出来。
“啊,万恶的权利阶级!”亚岱尔痛苦又甜蜜地爬上了潼恩的契约伙伴——翼龙赫达的背脊,满怀期待地开启了这场令他终生难以忘怀的冒险之旅。
“尤莱亚,告诉我,你是被恶魔附身导致降智了吗?”
不得不说,翼龙的存在让本该漫长的路途急剧缩短,在原住民亚岱尔的指引下,他们精准地降落到了亚岱尔的巢穴...那个坍塌的洞穴之前。
但望着前面那一摊巨大的废墟,潼恩无奈地叹了口气,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疑。的确,探索洞穴或遗迹时,让可疑的线索或现场受到破坏,这可不是尤莱亚应有的“职业素养”。
尤莱亚皱了皱眉,但并未反驳,低眉仿佛在乖乖挨训。最后下来的柏宜斯终于站立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向四下看去。
体型硕大的翼龙仰天长啸一声,化成了一只龙眼耳钉,回到了潼恩的左耳上,显得她犀利了不少。面对尤莱亚的沉默,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偏头问道:“洞穴有问题?”
一阵狂风涌来,撑开的光护盾把一行人安全无误地送到了荧光湖泊之前。尤莱亚这时才应了一声,迈开步子走到湖边。
这一次,他直接掏出了魔杖,悬在湖泊之上动用了基础魔力。
荧光湖泊这类自然生成的地形,大多有着浓郁的元素波动,随着基础魔力的流动,整个空间里开始显色。
和之前在布德神官的房间里感应到的纯粹的暗元素不同,这一次,空气中颜色纷呈,甚至层次清晰地在湖泊之上流动着,形成了一个有规律的漩涡。
这倒是回应了尤莱亚之前告诉过亚岱尔的诀窍,这样特殊的魔力波动确实罕见。
一行人盯着那个庞大的漩涡,在幽蓝色的荧光之下,魔力漩涡之上还隐隐有银光的反射,如同王城里上好的丝绸,显得优雅而神秘。
亚岱尔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愣住了;一旁跟过来的光史莱姆似乎也通了灵性一般,软软地发出了小声的尖叫。
但在这样美轮美奂的场景里,似乎隐隐透露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沉默不语的伊登突然开口:“魔力波动有问题。”
尤莱亚微微颔首,魔杖的尖端突然终止了基础魔力的使用,转而亮起了白色的光晕——他使用了风元素的魔法,但空气中的风元素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潼恩皱了皱眉,开口道:“理论上讲,属性相同的元素之间会互相吸引,庞大的元素群甚至会产生共振。这里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亚岱尔一直凝视着那照常运转的风元素,脑子灵光一现,猜测道:“有一些刻有变色龙的阵法可以隐藏或者变化元素的显色,高阶一点的类似阵法甚至可以伪造元素种类,但实质并不会改变。这个魔力漩涡是不是有部分被偷梁换柱了?”
话音刚落,他能感受到尤莱亚和伊登投来的赞许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挪了几步。
尤莱亚突然加大了魔力的流淌速度,光元素的魔力凌厉地冲向湖边那些不引人注目的荧光草。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荧光草并没有收到多少伤害,反而是草中的某些地方发出了阵法被破坏的脆响。
瞬息之后,那些流光溢彩的多色漩涡突然黯淡起来,甚至开始变化成了暗元素的乌黑。
“障眼法。”伊登冷哼道。
一旁的柏宜斯从刚才开始就半梦半醒地靠在石壁上,闭着眼不知道在补觉还是在想些什么。听到阵法破碎的声响,他睁开了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向着对面的石壁缓缓道:“这个洞穴曾经有起码五个人反复进出过。其中有一个人的气息和那个阵法相似。”
尤莱亚皱了皱眉:“那只触手呢?”
“在这里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不过上面那一圈,起码有几百米都是他的狩猎领地。”柏宜斯想了想,补充,“但最后一次出现大概是一个月前。”
从两人讨论触手开始,亚岱尔就有些不由自主的心慌;当他意识到队伍之中有个直觉和嗅觉都极其优秀的暗精灵时,更是惊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让他下意识地向柏宜斯看去,但柏宜斯并没有看向他,无焦距的眼睛又被阖上,可他右耳那个会转动的眼睛耳钉却向亚岱尔的方向看来,显得极为诡异。
亚岱尔认得这个首饰。
酒馆里有几位眼盲的酒客,就会戴上这种耳饰来替自己探测四周,但也只能感受得到物体的距离和部分形状。
传言里所说,柏宜斯只是个眼神不太好的暗精灵而已,怎么突然失去视力了?
强压住心下的疑惑,亚岱尔重新看向了尤莱亚,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平静。
尤莱亚并没有看他,但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焦躁,只以为是对方第一次冒险,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有些焦虑,于是随手甩了个木系的静心术过去,开口道:“进去是可以...但是可能会传送到不那么美好的地方。”
伊登走进荧光草从里,对着那还在兀自顽强发光的阵法纹路端详了一会,起身应道:“这里的传送机制被纂改了。就算阵法被破坏,那个传送机制还是单体传送。”
这说明每个人都会被随机传送到同一区域内的不同位置,在未知的【过渡世界】区域内,这样的传送显得更加危机四伏。
“但屠龙勇者显然不是别人能及的...”亚岱尔顶着一张面瘫脸看着三人跃跃欲试地准备跳水传送。
可尤莱亚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向亚岱尔。那头银发在荧光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柔和起来,他轻轻问道:“你可以吗?”
那句话虽说是问句,但其下却隐含着极大的笃定,仿佛认定了亚岱尔可以做到。
亚岱尔愣住了。“真奇怪,他们怎么对我有着这样大的信任。”触手先生呆呆地想着,“我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一时间,他的心脏都热烈地鼓动了起来,驱使着他点了点头,默认了尤莱亚的问话。
“那就好。”尤莱亚笑了起来。几人约定在目力所及的最高地点会和之后,依次踏入了水中。
一道白光闪过,梦幻的荧光湖泊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湖中微微泛起的涟漪透露了来人的去向。
*
有些时候,亚岱尔真的很想骂娘。虽然他只是一只触手,没有爹妈。
在感受过身躯被撕扯的扭曲和痛苦之后,他落在了一块较为柔软的草丛里。可与现实世界的草丛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草丛泛着诡异的黑色,浓郁的暗元素流淌其中。
但这并非最有冲击力的景象。
当亚岱尔缓缓抬头时,入目是连片高耸入云的暗黑枯木。是的,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枯木的尽头。
...这怎么找高处啊!更别提那些枯木上还延伸出更多尖锐的枝干,十分遮挡视线;银色的针叶在枝干上插着,预示着此地的不详。
可最令亚岱尔这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暗道不好的是,除去微风吹拂银叶发出的“唰唰”声之外,没有任何响动。
一片树林里面,最危险的时刻就是最安静的时刻。
正如亚岱尔先前所言,万籁俱寂之时,往往昭告着极端危险、甚至死亡的到来。
亚岱尔抿了抿嘴,之前一直在身后小范围地游弋的藤蔓们不断地融合、胀大,终于变回了原先的模样。为了避免吸引注意,那几根粗壮圆滑的触手静静地隐藏在了阴影里,在地表或地下向四面八方探去。
瞬息之间,那些触手就碰触到了什么,信息传到了亚岱尔的脑中,让他神色一凛。
这实在是非常奇特的现象,若非他足够相信自己触肢的直觉,只怕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在他的十米范围之内,有两处生物存在的迹象。
因为这片密集而壮大的树木遮挡,加之天空本身的灰暗,能见度和视野非常之低,但这并不影响他感知附近的情况。
在他的斜前方,有一种生物正在有意地接近自己。它的速度说不上快,更像是猎手势在必得时的轻慢;那种蓄势待发的杀意让亚岱尔不悦地皱了下眉。但更令人惊异的是,那种生物体型并不庞大,恰恰相反,它纤长却粗壮。
...简直像极了捕食中的藤蔓或者...触手。
它似乎并未察觉亚岱尔触肢的接近,只有基本属性相同的生物才能被同类掩盖住自身的气息。亚岱尔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子。
但比起这里,更有趣的是。他身后大约三米的草丛里,大概存在着五到六个相同物种生物,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关注...亚岱尔。
那些生物是什么,亚岱尔用触肢也猜得出来。
人类,五到六个人类,在这一片草丛里屏住呼吸,注视着亚岱尔。
亚岱尔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焦虑或者恐慌,看来不是和他一样误入此地的冒险者;况且他们的视线实在算不上友好,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然不等他多想,面前的两棵树干之间,终于出现了那种意图捕捉亚岱尔的生物。如他猜想的一般,那真的是一只触手。体型粗壮,表皮圆滑,蔓延之间甚至能看见它的吸盘,诡异至极。
换做寻常冒险者,看见这一幕应该也头皮发麻,不是后退就是意图反击了。
但是亚岱尔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心中妒意滔天。
这只触手膀大腰圆(并没有),皮肤丝滑(也不算),比他自己的触肢还要大上整整两三圈,此等体态简直就是触手届当之无愧的男神!
触手的外形很大程度上和它们获得的能量补充有关,说直白点,就是饮食多少。
亚岱尔这几年吃的人也不算少,但触肢也没有对面的粗大;而那种程度的能量补充显然不是靠山鸡、野兔之流就能获得的。
...只能靠吃人。
这样想着,亚岱尔终于开始往后移动,同时警惕地打量着面前这只触手。
说来也奇怪,就亚岱尔个人的经历而言,触手捕食的方式高低只有两种。一种是气势汹汹、光明正大地抓住别人,拖走开始砸;另一种就是背后偷袭。前者多用于落单,后者更适合从人群中抓人。
但面前这只触手并没有横冲直撞地冲过来,也没有背后绞杀他。这样的行为,比起捕食,更像是...在恐吓他?
似乎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那只触手竟加快了速度,逼迫着亚岱尔不得不向后退去,很快就靠在了一棵树上。
非常不幸的是,亚岱尔背后的树密密麻麻地长着,兼有不少疯长的草丛,封锁住了他的去路,这简直是个天然的捕食场。
亚岱尔靠在了树上,他的不少触肢已经游回了他身边,在几月的休闲之后头一次高度紧绷起来,在地表和地下包围成了一个圈,杀意四泄。
“不要靠在树上。”恍惚间,亚岱尔听见有人这样说。下一秒,他的瞳孔一缩,一种冰冷的粘腻生物顺着树干贴上了他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触手对局,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