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第三句话,只是冷冷瞥向陆泽,锁紧眉头,似乎不屑动嘴再说。
斜斜的树影压去他的半身,黑色西装暗得更为肆意;些许阴影稀疏落在他的脸上,犹如油画上最后几笔斑驳的光影。
五官优秀得无可挑剔,却不过分张扬,只是隐着收敛的霸气。
匿在黑暗中的黑豹探出半身,虎视眈眈盯向前方;不言不语,却无法忽视。
陆泽在风中凌乱,脑中将剧情过了又过。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张脸他见的次数不多,但他不可能忘,这是原文的主角攻——陆时宴。
刚才在宴会上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自从知道剧情崩了,他也没有怎么想起这号人物。
这是要整哪出?
不过看着陆时宴那张越来越冷,仿佛要冒出黑气的脸,他也自觉好笑。
怀里的少年还在轻轻发颤,柔弱无力的手抵在他的胸膛,突出一个娇弱可怜欲拒还迎。
陆泽指尖微动,浅淡的眸子凉了几分,似是空酒杯终于被人倒入酒,不过是最烈的威士忌。
居然敢坑他?
他可不管什么怜香惜玉。陆泽弯起眼眸,做个无辜的表情,将手放开,完全不顾及下方是几米高的地面。
现在的剧情都策马奔腾、五马分尸了,我管你个傻逼主角攻。你要是能给点力,给足祁鹤爱的关怀,他也不用来这苦逼打工了。
但是他没想到,下方的陆时宴表情居然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他皱紧眉头,眼眸幽深,压着沉郁的急切;骤然跨步,猛压重心——直直往前擦去,稳稳当当接住少年。
动作一气呵成、完美无瑕,像潜伏在水面蓄势待发的雄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将自己的猎物衔去。
如果刚才有人将那段录下来,估计能入选戏剧表演的教科书——还是动作那一类的。
陆泽嘴角扯了扯。
不至于吧。
其实陆泽松手时也有考虑,下面虽有点高,但正巧有个灌木丛做缓冲,摔不残他。算是给他一个利用自己的小小教训。
不过这也能接到,不愧是主角攻。
陆时宴那边还在眸光深邃地望着少年,将他拥在怀里,强硬而霸道地关怀着他时;陆泽眉眼惬意,拍拍手上的灰,一跃而下。
他缓步走到陆时宴身旁,眼珠都没低半毫,径直经过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他也不傻,和那家伙走了一路,也勉强看清少年是个演技派货色。
虽然比起他略逊几筹,但骗骗纯情无知小霸总的实力还是有的。
“我知道。”陆时宴的声音很低,像是滚动在天鹅绒上的黑珍珠,含着复杂不明的情绪。
哦豁?这下有点意思了。
陆泽嘴角挑起兴味的笑。
可惜了,这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想利用他,算盘是打错了。他干过丧尸、当过血猎、开过战舰……今天还能被这小小——
哎?祁鹤呢?!
我老婆呢?!
“系统,祁鹤那边怎么样了!”
【亏你还记得他。】
“别放屁了!”陆泽咬着牙骂。
【这不是怕你刚才一个分心嘎了嘛,而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陆泽没闲工夫去骂它,他心脏狂跳,脑内震荡不止。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路线,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跑去。
系统默默给他规划了路线,而且在正确路径上标了一个大大的发光箭头。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陆泽说道。
【只是把你刚才的路线记忆下来了。】
陆泽内心一阵无语,然后听到系统来一句:
【那边!宿主,那边可以抄近道!】
“统子!以后我不叫你狗系统了!”
系统没高兴几秒,就听到一句。
“仅限今天。”
-
陆时宴低头看着他,眼中滴满细碎的心疼:“没受伤吧。”
“没。”少年笑起来,眼中多几分纯真。
“那个陆泽怎么样?”他低声问道。
少年沉默一瞬,轻蹙起眉,许久说一句:“摸不透。”
“摸不透,居然连你都这么说?”
“你能带着一个累赘,用一把枪,破开一群人的埋伏吗?”话说至此,他顿了几秒,垂眸思索,“虽然是利用环境和地形,但这种判断力和决策力实在恐怖。”
“而且……”少年从陆时宴腰侧摸出□□,回忆着陆泽的动作,试着旋转几下,出来的效果却不太满意,他蹙着眉,“他的枪法比我的还要好。”
陆时宴听罢沉默,幽深的眼瞳跃过不明的情绪。像是孑孓略过水面划起的一道波纹,看似浅淡,却又无法忽视。
最后,他轻描淡写地蹦出一句话:“你是累赘?”
“咳,演的。”少年不自在地别过脸,余光却撇见他绷紧的脸和微撇的嘴角。
“吃醋了?”他饶有趣味地说。
陆时宴沉默,只是将他拥得更紧,贴近他的脖颈,贪恋地吸取着他的气息,固执得像个乖僻的孩子。
“嗯?”他的语调缓慢起伏。见到陆时宴这幅模样,他更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以为我不会吃醋的吗?”陆时宴瓮声瓮气,哪有先前冷漠霸道的架子。
“别这样,”少年笑得开心,“别人好歹还救了我。”
见陆时宴不愿说话,只是用鼻尖轻刮过他的颈间,蹭来几丝若有若无的瘙痒,少年笑了笑,继续道:
“对了,这次的袭击应该是古宣邈做的吧?他现在居然这么急切?”少年轻笑着,眼中全是轻蔑,“看来,是祁鹤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意料了啊。”
陆时宴抱紧他,手臂收着,不愿意撒手。许久,他缓缓道:“我会帮你的。
“而且,这也算是在帮祁鹤。祁鹤他,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陆时宴的思绪飘远,仿佛又回到那个午后。空旷的钢琴室、夕阳、少年、白衬衫……以及那一曲幽远典雅的《卡迪洛斯》。
忽然,他的腰侧被一个硬物抵上。
触感又冷又硬,控制它的主人显然是用了力气,陆时宴低头看去,刚巧如他所料。
漆黑的枪口抵着他的腰间,一如少年此时漆黑的瞳仁。
他笑得天真烂漫,语气却裹挟着淡淡危险,如同即将走火的枪口。
“你以为,我就不会吃醋吗?”
他笑着说。
-
陆泽终于赶到宴会厅附近,目光搜寻,发现祁鹤的身影。
不远处隔着一道玻璃,晶莹的灯光依旧亮堂堂地铺着,暖黄的色调弥漫,却驱不散每个人脸上的惊恐。宴会的繁盛有序的氛围被彻底碾碎,每个人眼中都透着无限慌乱。
祁鹤面容冷漠,恐慌的情绪甚至染不上他的眉梢;他持着枪,警惕观察四周。除了身形有些狼狈,看不出什么受伤的迹象。
陆泽还没缓一口气,忽然,一种近乎直觉一般的危机感如利箭直刺入他的心脏。
他的感官像被瞬息注入特殊药剂,耳边似乎轰鸣嘈杂,却又诡异得安静;陆泽听见自己胸膛将要跳出的心脏声,窒息涌上大脑,空白占据一切——
他几乎是下意识说出:“狙击手?!”
方向是——祁鹤!
“系统!快给我开个挂!”陆泽急切道。
【啊……什么?可我不知道——】系统慌乱起来、手足无措,语气磕绊。
“快点,不然我又要去肉身挡子弹了!”
【我尽量!宿主!】系统要急哭了,手忙脚乱地尝试翻找起来。
【有、有了!宿主!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
“管他什么代价,要是祁鹤死了!咱俩都得玩完!”
【好,宿主!】
霎时,陆泽觉得自己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忽然被灌满了能量。那股能量极其特殊,翻滚得活跃充盈,仿佛能取之无尽、轻而手碾星辰。
来不及了——
陆泽掏出□□、上膛、瞄准、射击——
狙击手的子弹早已射出,高高地跃在半空,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破锋前进——
啪——
它这次生命却没结束在敌人血溢的胸膛之中,而是如飘然的蒲公英,在半空倏然炸开,无影无踪。
陆泽的子弹精准地打击到了那枚致命的毒药。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呆滞地看向前方,愣怔几秒。
随后,他像是被人抽尽所有气力,损耗全部血肉,再也没有半分可以支撑的能量。
能量如潮水消退,同时带走他近乎所有生命力。
系统这个挂……开得还真大。
这是陆泽晕倒前的唯一念头。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如同一颗没了声息的石子,沉入无尽大海,再翻不起波澜。
祁鹤站在宴会厅内,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陆泽倒在外面,再没有动作。
他手中枪柄烫得吓人,仿佛要一路攀爬,燃烧掉全部理智。
他的心脏像是炸裂开来,耳边唯剩一片轰鸣,世界仿佛重归寂静。
远处,陆泽僵硬的身躯贴着地板,没有任何动静。
不——
他浑身气血逆流,窒息感近乎将他淹没,一时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动作。
眼眶滚落的热泪无知觉地流着,他疯了一般地跑向外面,心脏碎裂,可那无数的碎片还在无尽地折磨着他,一遍遍刺向他仅存的神经。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