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被白泽瑞折腾得近乎疲倦。

白泽瑞似乎认为如果要在精神层面驯服陆泽，就先得让他意志发生松动。

而如果要让意志松动起来，最表层也是最直观的方式，就是改变话语。

毕竟话语是有魔力的，如果同一句话重复的次数太多，很可能将人的大部分潜意识催眠，以至于抵达更深层次的精神，从而认为自己重复的话语是正确的。

第六次“告白”。

陆泽这次也在说爱他。

即便他已经神思倦怠，精神接近恍惚。

已经类似于刑讯逼供的手法了。

不同类型的询问方式，不同类型的问题，持续不断地提问，还有必须回答的前提……都让可怜的“罪犯”神思倦怠，无法进行思考，也无法加以伪饰。

算不上高明的方式，但的确非常管用。

而且“警官”不需要得到所谓的正确回答。

但陆泽没有让他“一帆风顺”的想法。

又是一次精心计划的抛弃后，陆泽陷在无法挣扎地漩涡之中，无助地望着周围的不知名怪物的触手癫狂扭动，渐渐逼近。

触手上面都布满特殊的倒刺，此时正狰狞地根根直立，如同海面无数鲨鱼齐齐张开了凶残利齿，势要将他分食啃咬殆尽。

而陆泽陷在漩涡中心，浑身上下萦绕着特殊的气味，诡谲甜腻中透着不可名状，糅杂着植物的芬芳和麝香般略腥的浓烈异香。

如同镌刻在古老石碑上的神秘字符，难以言喻，不可名状，又异常引人注目。

那些地底的怪物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

伸展出的触手在癫狂地掠夺空气中异香的余韵后，就疯了般冲着源头袭去。

而且它们乱中有序，无数怪物交错编织成罗网似的荆棘林，使陷入其中的可怜猎物根本无法逃离。

陆泽觉得白泽瑞为了给他制造危机真是煞费苦心。

而且一开始还因为自己莫名其妙被副本偏爱的缘故，所以很多方式对自己都收效甚微。

所以后来白泽瑞才研究出更“贴合实际”的方式。

这几天自己真的被折腾透了。

而异香仿佛因为“猎物”的恐惧变得更加浓烈，怪物们都兴奋极了，步步紧逼。

不过陆泽这次决定小小地“叛逆”一下。

于是在挣扎无果，即将面临生命危险时，陆泽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向白泽瑞求助。

他硬撑着，抿唇不发一言。

他极力躲避着袭击，即便收效甚微、即便怪物的攻势让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增添了无数处伤口，即便泊泊流出的血液令怪物更加兴奋……

他也没有求救。

——更没有继续说爱他。

白泽瑞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挂着抹顽劣讥讽的笑意。

他没有出言奉劝陆泽，而是冷漠地在矗立在那，睨着眸望着他徒劳无功的挣扎。

仿佛在看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低级生物垂死挣扎。

也许他笃定陆泽会为了活命而低头，所以看见他现在反抗的姿态，便想着给他吃上一些苦头。

只是白泽瑞身旁萦绕幽暗的雾气还是逐渐深重……

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似往常那般镇定。

不过他没想到陆泽这次的“小小叛逆”居然会如此过分。

于是在下一秒，白泽瑞就看见陷入危机，浑身狼狈的陆泽忽然抬头，准确地望向他的位置，眸光微动，向他勾出了个诡谲的笑容。

那个笑容很难描述。

似是轻蔑讥讽，又似是无端自嘲，还带着一抹颇为坚定的……

——决然。

那抹决然很轻，很淡。

在琥珀色的淡色眼瞳中如流星般划过。

却让白泽瑞心头霎时紧张起来。

紧张得甚至窒息了一瞬。

他——

白泽瑞身体反应得比大脑迅速，瞬间解除了锁链控制陆泽的力量，随后直接往陆泽的方向奔去。

但陆泽还是猛然跌入怪物的触手之中，任由怪物群将他全身吞噬。

白泽瑞心几乎要跃出胸膛，压抑地无法呼吸。他极力让自己冷静，迅速地掣出白刃，带着十足的冷意和狠戾一剑劈砍过去，将上一秒还垂涎欲滴蠢蠢欲动的怪物瞬间劈成两半。

他准确地寻到陆泽的方位，而后过去牢牢接住他，揽住他近乎破败的身躯，颤抖地横抱在怀里。

直至手臂抱住陆泽的那个瞬间，白泽瑞才堪堪觉得自己的心脏落回了原地，血液重新流动起来，紧攥的咽喉也终于被人放开。

但感受到怀中抱着的触感，他还是忍不住涌起无尽地愤怒。

很轻，过于纤薄的躯体上显露出无数针刺般的血洞，数道细密的尖锐划痕交织；粘稠的血液不断流出淌落，混杂着那股特意用来吸引怪物的浓烈腥甜，残破又诡异地漂亮精致，如同中世纪黑暗美学的艺术品。

尽管白泽瑞感受得到，因为自己及时解锁力量，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快速复原，脆弱破败如枯萎蝶翼的外表下是汪洋般强大的生命力，但他还是感受到愤怒。

——滔天的愤怒。

而且这股愤怒之下，是绝望且颓然的无力。

他刚刚才意识到。

陆泽不一定有求生的意志。

之前的他想得太理所当然的。

因为按照陆泽从前的性格，他高傲且冷漠，在倔强方面做到极致……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就以为，就算陆泽得知自己注定无望的未来，他也会执着到最后一秒。

他不会做自杀那么耻辱的事情。

但是……

白泽瑞抱着他的手臂不由得微微颤抖。

如果自己刚才晚了一秒，没有及时解除陆泽是限制，或者没有及时来救他，后果会如何……

他不敢想象。

同时他意识到一个很可悲的事实。

那人甚至宁愿去死，都不愿意向自己求助吗……

这时勉强恢复过来的陆泽呼吸轻微，长睫微抖，如同栖息在雪白花瓣上的漂亮墨蝶。

不过很快，他的眼皮微微抖动着，似有苏醒的征兆。

直至睁开双眼后，他浅色眸子望向还未来得及收起复杂表情的白泽瑞，轻抬起手，扯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如同羽毛略过，动作虽柔，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抬着眸望向白泽瑞，嘴角逐渐变幻出来一个笑，轻声道了一句：

“这次又是你败了，白泽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