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雕像并没有脸。
陆泽盯着那尊雕像,不由得缓缓思索起来。
明明雕像的姿态雕刻得肆意又飒气,将那人举手投足间的韵味彻底刻画了出来,连指节青筋、衣摆褶皱、鞋边暗纹这些细节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为何到关键的脸部时却只余一个轮廓,其他全部模糊处理呢?
不过脸部轮廓的下颌线清晰,显然是经过用心处理。
而且从雕刻的骨相上大致也可以推断,这是张很完美的脸。
陆泽本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白泽瑞,再和他仔细讨论的。
却没想到白泽瑞的注意力似乎被另一个地方吸引去了。
那边的白泽瑞默不作声,静静地立在原地,眼眸却不断向着某个方向瞥去。
陆泽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了静静矗立在破庙角落的巨型血红色水晶球。
荒废的古庙里,昏暗的环境下,那通透且巨大的水晶球显得极其突兀。
而且古庙内的物件全部落了灰:黯淡的地面、破旧的香炉、形态各异的祭祀器具、乃至那尊矜贵的雕像都落满灰尘……
但那个血红色水晶球却似不受到任何影响,依旧隐约地闪烁着它诡谲剔透的光泽。
“这是——”陆泽刚疑惑开口
“副本核心数据。”白泽瑞回答得很快。
陆泽听罢微微蹙起眉头。
如果按照字面意思的话,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他手头的黑秘残晶里包含的就是塔世界的本源数据。
而且整个塔世界都是由数据构成的,所以副本中存在“副本核心数据”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正当陆泽准备继续细想时,又听见白泽瑞悠悠补了句:
“部分。”
陆泽更加沉默了。
他下意识想询问白泽瑞是怎么知晓得如此清晰的,但想想又觉得并没有什么意义。
毕竟白泽瑞能笃定说出口的,可信度肯定极高。
只是谈起数据,他又想起外面的阿缪塔尔·瑞斯蒂公会和阿特斯穆·奥尔菲勒……
“unknown”一声不吭地失踪多久了。
阿特斯穆·奥尔菲勒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运用好黑秘残晶。
因为原著中给予阿缪塔尔·瑞斯蒂公会第一次重创的便是阿特斯穆·奥尔菲勒,所以陆泽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
——自己能否愉快地当甩手掌柜,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下属”的办事能力。
陆泽的思绪逐渐扯远,余光中却忽然瞥到几窝枯草黄泥编织似的,土胚般的破败巢穴。
那些巢穴的面积看起来都不大,最多也就两个半接近三个蜂窝的大小。如果是其他人过来,估计还得猜测是什么鸟类筑的巢穴。
但陆泽看见巢穴内满堆的“血色枯叶”,以及水晶球附近摞摞纸般的血红蝴蝶尸体,就能猜测到是什么家伙的巢穴了。
他看见的几个位置较低的巢穴内,密密麻麻地堆起亡灵骨蝶的尸体,如同一窝染着凌乱血肉的森然白骨,森然恐怖得让人想当场呕吐。
地面上的蝴蝶尸体也是,凌乱破败得和深秋的落叶似的,凄惨又诡谲。
但陆泽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仍是——
蝴蝶也会筑巢的吗?
不过他很快给自己的疑问找到解释。
毕竟亡灵骨蝶严格意义上不算正常的“蝴蝶”,而是副本中的怪物。
只是——这幅凄惨的状况,是遭遇了天敌的袭击吗?
陆泽不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着白泽瑞。
殊不知白泽瑞澄澈平静的眼眸望着这幅状况,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亡灵骨蝶是副本的特殊怪物,生活的巢穴在副本核心数据的附近。
既然能居住在副本核心数据的附近,或多或少地可以证明这群特殊造物具有副本宠儿的特性。
现在居然大批量地死亡……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白泽瑞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陆泽后,眼眸略带几分安抚意味,轻轻扫过他的面庞,最后似蝴蝶轻吻在花蕊上,目光滞在了裸.露肌肤的那处精致锁骨。
“这其中肯定有些问题,我去附近探查一下。”
白泽瑞说完,正准备离开,不曾想下一秒耳旁便传来陆泽的声音:
“你去哪?”
白泽瑞迈出的步子霎时顿住,习惯性挺直的脊背也微微绷紧,似是因为这句话触动了什么机关;身上那套银色的制服被淋漓的血雨淋湿,布料吸水,略带几分粘滞地垂落紧贴在身躯。
隐约可见结实流畅的背肌,和性感致命的腰线。
碎发被打湿,身上显露着若有似无的蛊惑气息,此时又因为这个意味不明的顿步,气氛变得暧昧些许。
白泽瑞却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只是背对着陆泽的面庞上勾出个耐人寻味的昳丽笑意。
几秒后,陆泽像是先沉不住气,又低低地问了一遍:
“你去哪里……?”
白泽瑞略一歪脑袋,回过眸去望他,那双清润漂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声线特意压低,略带几分勾人的暧昧喑哑道:
“为什么要问?”
——你不应该问的。
毕竟心高气傲的“陆泽”,何时会担心被人抛弃,再置之不理呢。
陆泽也似反应过来什么,神色显露出瞬间的慌乱,又很快地僵硬起来。
但几秒后,他似乎还是无法压制心底的恐慌,麋鹿般清澈的眼瞳掠过几分犹豫和挣扎,喉结滚动几下,最后道出:
“随便问问。”
似乎体面,却又不完全体面的回答。
白泽瑞倒是很愉悦。
甚至隐于衣袖之中的修长指节都轻敲着修长的侧腿肤肉。
其实陆泽这一路上以来已经表现得很平静了。
但有些事情来过,并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且不留下任何痕迹。
当初是他将“备受屈辱和折磨”的陆泽从漩涡内救出,并且后续一路以可靠的姿态陪伴在他的身旁。
——虽然这个“可靠”的关系畸形无比。
但却是对方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事物。
现在的陆泽,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惶恐、迷茫、担忧、惧怕……
白泽瑞很清楚这种心理,于是按照先前那位“高明的老师”所“教导”的,每一步都规划得清晰无比。
“我说了,只是去外面稍微探查一下。”他故意显露出不耐的神色,眉宇间似有似无的郁气携着隐约的压迫感。
陆泽像是被吓到,瞬间噤了声,许久才道一句:
“我们可以一起的。”
他的话普通而平静,但其中隐隐的颓败语气似乎说明了——
他做出了妥协。
可是仅是这点妥协远远无法满足白泽瑞那恶劣且偏执的占有欲。
只有保护的骑士离开,心机叵测的怪物才能彻底占有公主。
所以他并不回答,只是冷漠地迈步出了庙内。
很快,他的身影便隐于朦胧且扭曲诡谲的血雨之中,如同被华丽剧院的幕布掩盖,又似彻底融化在血雨之中。
彻底融化……
这个突兀又诡异的想法霎时占据某人的脑海。
陆泽似乎被这个想法“惊吓”到,当即顾不得太多,咬着唇,拽开步伐,跨出几步来到庙外。
霎时,浓重的血雨倾落下来,带着令肉.体疼痛的腐蚀性和扰乱精神的污染性,细细密密地刺落下来。
陆泽却似着了魔,极其执着,在血雨中跌撞地寻找起来。
但那人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天地间,再无踪迹。
陆泽的心一点点落入谷底。
那个人没有说目的地,也没有告诉回来时间。
就那么直接离开了。
将他掷在原地,独自面对未知的突发情况与恐惧……
比对待狗还随意。
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陆泽心里略微麻乱,稍微分析一番后,有些无奈地扯着嘴角苦笑。
他倒是无所谓了,因为他差不多猜出白泽瑞的小心思,所以只需要陪着他演戏就好。
只不过他想起那时的白泽瑞。
被自己以驯化的目的“抛弃”在各种地方无数次,最后只能带着惧怕和依恋地缠着自己身旁,颤颤巍巍地讨好自己——直至分不清对自己的情感是对生存的渴求还是莫名的情愫……
想起那时的事,陆泽百感交集。
想着想着,他的演技也更“真心实意”了一点。
那张苍白漂亮的面容上出现些许慌乱,全然不复往日平静冷漠的模样。眼眸中的情绪微不可查地翻涌,唇被牙齿抿得近乎失去血色,眼睫不知是被雨水打得发颤,还是身躯无意识地发抖。
血雨一直拍打在他的身上,疼得面庞上远黛似的眉头隐隐抽动,却仍是执着地不停在四周找寻着什么。
似被雨淋透的金丝雀,可怜又无助。
很适合放在掌中把玩。
可打着寒颤的金丝雀怎么会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他只知道在模糊的混乱之中,忽然有人从自己身后出现,温热的气息霎时袭来,将他包裹。
而下一刻,那道气息便以不可抗拒的姿态搂住了他,将他紧紧锢在怀里,力度甚至携上几分凶戾。
而后,滚烫结实的胸膛贴近后背,刻意压低的低哑声线透露着致命又蛊惑的危险,吐出的温热气息丝丝缕缕,却又异常明晰地传到耳边。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他的身体不由得剧烈颤栗起来。
那股气息……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产生驯服和惧怕两种情绪。
在混乱的雨声中,陆泽的心跳像是被瞬间炸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旁已经分不出是哪些声音清晰,哪些声音模糊。
而身后的那道气息此刻忽然开口,语气滚烫,话语却异常冰凉。
“想我了吗,我的小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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