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熟悉的清冽嗓音半含着讥讽,清晰地落入他耳中时——
陆泽瞬间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感觉下一秒塔世界就要原地爆炸在他的面前。
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艰难地咽口唾沫,垂在身侧的手指弹动。
——没事,还好。
他勉强让自己保持理智。
毕竟自己先前也是打算暴露身份。
原因很简单,在那次白泽瑞执意要去赴游荡者联盟的挑战,且坚决地把“祁鹿”抛弃时,他就已经意识到白泽瑞心底的执念要比他想象的深重很多。
既然“祁鹿”这步棋走不下去,他只好转变思路。
于是他一早准备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白泽瑞的面前,再进行一系列的操作,化解他的执念,让他重新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先前他故意在白泽瑞面前露出破绽,他也是轻而易举地便捕捉到。
只可惜,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
系统没有推理出来陆泽的计划,整个统都失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宿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掉马了掉马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知道你是陆泽了,接下来肯定就是惨无人道的折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宿主,我们赶紧滑跪道歉,然后诚恳赎罪——】
陆泽终于酝酿好脸上的情绪,眼睫无声垂落,什么东西正隐秘地变幻;尽管身体仍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但周身的气质已经开始转变。
——由无力虚软,转至狂妄且冷漠邪肆。整张昳丽的面容锋利蛊惑又鲜活,浅色的眼瞳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除了浅层的镇静自若,在他眼底最明显的,便是轻蔑的嘲弄。
淋漓的血色染在他的身上,白玉似的肌肤溅透诡谲污泥,如同泥潭中张牙舞爪的玫瑰,致命又鲜活神秘。
薄唇勾起漂亮弧度,而后张合间分明地说道:
“真是糟糕呢,你发现我身份的时机可是不对。”
攥着锁链的白泽瑞身体一僵,露出的那截冷白的腕骨微不可查地一颤。
他气息稍稍紊乱,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勉强保持镇静。表面还是冷漠且咄咄逼人,实际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他被极端的执念和情绪驱使着,站在陆泽面前,太多话想问,太多事想做。
他试图将发酸的眼眶止住,不让自己流出泪。
他清楚,只要情绪激动,他的身体便会流泪——崩溃狼狈地流泪。特别是在怪物群中厮杀时,淹没视线的泪水经常让他苦恼。
可是,他只是现在并不想让自己在陆泽面前露出任何可笑的表现。
他曾经想过陆泽会说什么话。
毕竟自己现在可是彻底掌控了他。
——他没有能力反抗自己。
或许会极其惊讶地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又或者是假惺惺地诚恳道歉,试图让自己宽恕他的罪过?
又或者将他的矜贵狂傲进行到底,冷漠且轻蔑地向自己发来讥笑……
但没想到自己所有的一切——狼狈的一切、执着的一切、疯狂痛苦的一切……
此刻到他的嘴里却变成一句莫名其妙的——
“你发现我身份的时机不对。”
仿佛自己一直在他的计划中,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白泽瑞没有想到,这句话,仅仅只是碾碎自己理智的开始。
白泽瑞扯起嘴角,开口道:
“你什么意思,陆——”
“你应该在亡灵君主的主殿祭台之上,被我献祭、濒临死亡的前一秒,才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白泽瑞眼瞳瞬间微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张开的唇再也无法合拢。
记忆中那无比熟悉的人还在扬着他那副恣意俊美的笑容。明明浑身溅满肮脏血肉和污泥,正狼狈跌坐,气场却宛若歪于至高无上的神座,对世间一切投去他漫不经心的轻蔑一瞥。
他很熟悉陆泽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
熟悉得像刻进肺腑,融入骨血。
正因如此,他想让陆泽从自己的记忆之中彻底剥离都无法做到。
因为不知从何开始,与其说陆泽是他的执念,不如说对陆泽的执念构成了他。
所以,当他听到陆泽说的那句话时,他整个人险些天崩地裂。
“你知道规则的,不是吗?”陆泽继续慢条斯理道。
我们之中必须献祭一个玩家,才能出副本。
白泽瑞觉得自己此时的血液冰冷得可怕,但身体的情绪又异常滚烫,相互矛盾间,仿佛准备将他焚烧撕扯殆尽。
他想问出口的有很多事情,但最后,不知怎么却化作近乎无奈的自嘲,语气很轻地道了一句:
“哈,你是陆泽……原来你真的是陆泽……”
他还是没有撑住自己的体面,泪还是没有止住。
无数泪滴打乱他眼眸的粼粼波光,那张稠丽的面庞也被眼泪润湿得破碎。
但他的气息却愈发冰冷强硬,似是把人悬在自己的刀锋前。
“我数次怀疑过你,但最后都打消了,”他像是想起什么极有趣的事,唇角漫开极灿烂的笑,单手死命捂着腹部,前俯后仰,笑得近乎崩溃,
“如果你是陆泽,那这一路上你又在做什么?你竟然将戏演得如此真吗?为什么……为什么……”
他似是有点发怔,不停喃喃。
没想到陆泽听罢,唇角笑得更加灿烂道:
“你不觉得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很有趣吗?”
陆泽望着此刻临近崩溃和癫狂之间,还强行保持镇定的白泽瑞有些心疼。
但没办法,前期压得够狠,对方报复起来才能更加肆无忌惮。
陆泽微不可查地叹口气,琥珀般微浅的眸色注满张扬,他扬起脸望向白泽瑞,一字一句道:
“看你每天发了疯似的找我,想得知关于我的一切线索,还为了变强咬着牙在泥潭中摸爬滚打的模样,难道不有趣吗?”
白泽瑞的理智已经扼制不住怒火,他都觉得自己既好笑又可怜。
他知道陆泽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能会令他更崩溃。
但他只是把锁链紧紧攥着,深深勒入掌心,察觉不到任何疼痛般一言不发。
那人继续道:
“最可笑的是,我一直就在你身边目睹了全程,哈,白泽瑞……”
白泽瑞的心脏被刺得千疮百孔,疼得近乎麻木。
他一边决堤般流泪,一边还扯出凉薄的笑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无趣了,陆泽。
“就为了看我挣扎的笑话,你居然愿意委身装作无助留在我的身边。
“这难道不更加可笑吗?”
他说这句话可能是想扳回一城,但没想到陆泽下面的话让他彻底堕入绝望的深渊。
陆泽轻轻蹙起眉头,似乎显得嫌弃又厌恶一般:
“你没看见我现在的这幅躯体弱得很吗?
“我的力量都受到了限制。
“所以——”
他的眼眸抬起,直勾勾地望向白泽瑞,唇角勾出个意味极深的笑:
“我需要你的身体啊,白泽瑞。”
白泽瑞霎时像被雷劈中,好半晌说不出话。他呆呆地望着前方,茫然地张着唇,许久才嗫嚅着唇,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我的……身体。”
“对啊,”那边的陆泽依旧笑得开心,
“听过夺舍吗?
“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方法将你杀害,让这具躯体成为我的容器。
“哦,你一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特殊吧。”
他的表情是天真的残忍,又暗含着一贯的高贵轻蔑。
“不过你是容器嘛,也不需要知道太多。”
他的指节轻敲着地面,似是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无法翻盘,干脆就破罐破摔,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先前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将你杀害,也都构思过多种方法,不过都觉得对这具完美的躯壳有一定损害。
“所以我怎么会轻易让你死呢?
“你需要血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回来时,你一定很感动吧……”
白泽瑞的薄唇无声地动了无数次,似是想让面前的人住嘴。
他在面对陆泽时,就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和判断能力。
任何一件微小的事情都可能让他失控。
以至于他现在甚至产生逃避的懦弱心理。
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但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那次unknown根本没有来……
“是我策划了一切,白泽瑞……”
他讥讽嘲弄的语气极其刺耳:
“我将你从鬼门关头救回来了,还不好好感谢我吗……?白泽瑞。”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闪烁着异常妖艳的光,整个人犹如地狱爬出来的艳鬼,单纯无辜的面容下包含着极其恶劣的祸心。
脖颈白皙纤细,犹如极妙的瓷器,脆弱精致;那张唇弧度完美,淡色的胭脂粉,似是被天使拥吻过……
但说出的话语比来自地狱的哀嚎还要令人恐惧心寒。
“包括我说,你只需要服用一段时间我的血液,就能稳定身体状况,也是骗你的。”
他笑得昳丽:
“这是我一手主导的初拥,白泽瑞。
“你这一辈子都要靠吸食我的血液为生,不然你便会极其痛苦地死去。
“现在,你确定你还要杀了我吗?白泽瑞。”
那位狡黠的、高高在上的邪神早已想好了自保的手段。
他吃准了别人无法放弃自己的生命。
即便无数矛盾交织,也没办法动他。
不然,就永世纠缠,直至一起堕入深渊。
白泽瑞笑了,笑得极为艳丽。
他彻底失态了,眼泪决堤般地流,整个人都要笑得碎掉。
不知是笑自己没有早些看穿他的真面目,还是笑自己一路以来的愚蠢举动。
特别是他在模糊间还听见那人的最后补刀。
“对了,我那时用祁鹿身份对你告白时,你也心动过吧……
“就算我换了身份,还是会对我动心吗?
“你贱不贱啊,白泽瑞。”
白泽瑞笑得很开心。
他觉得自己贱到了极致。
陆泽说的话他没有一句可以反驳的。
这时,他不想理会这个副本最终的规则,也不想理会自己是否真的只能靠吸食他的血液度过一生。
他不想理会一切。
他只是俯下身,动作极为轻柔地抱起陆泽,同时唇瓣低低在他的耳畔摩挲,似情人间的呢喃,温柔至极道:
“你想要我的身体,对吧?
“我当然可以给你啊。
“只是一旦开始了,无论你怎么哀求,我都不会停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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