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说实话，陆泽很心虚。

他咽口唾沫，脑海中构思了几种白泽瑞逼问他的情形，最后勉强松口气。

没事的，无论是那种方式，他都有理由可以应答。

-

直到他看见白泽瑞时，眼瞳才微微一怔。

白泽瑞在玩家大厅内，专属于他的位置上静静坐立。

他的座椅外观仍是当初时那副低调奢华的浅色王座。他支起手臂倚着脸颊，那副平日昳丽白皙若夜色昙花的脸颊稍显苍白，且白得似乎有些过分，透明虚幻似潭中月影，一触即碎。

相比起来，他的唇瓣便殷红得刺目，唇珠鲜妍似要滴血，像是艳色的罪孽在其间蔓延，偏生还带着几分凛然孤傲。

陆泽一开始时还没在意，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般意识到。

白泽瑞所坐的“王座”，和自己曾经宫殿的王座很相似。

现在的血族模样，又像是命运结成的环，阴差阳错又不偏不倚地重现。

系统提示过他，因为白泽瑞体质特殊，所以他并不会变成真正的血族，对自己血液的依赖性也是短时效的。

但陆泽仍是对白泽瑞接下来可能提问的一切感到……

莫名兴奋。

“你来了。”

他的话语很简单，语气也略带平淡，和机械环表的那条信息的风格如出一辙。

陆泽稍显局促地颔首，又呆愣地站在一旁，没有再进一步。

白泽瑞拿出那瓶半指长的玻璃瓶，轻轻摇晃。里面鲜红的血液如同流淌的红宝石，在玩家大厅里冰冷无机质的灯光下，显露出独特的韵味。

陆泽则是眼尖地看见玻璃瓶中的血液少了些许。

“这是你的血液，对吧？”

他的话语虽是询问，眉宇间的笃定却让人无法反驳。

白泽瑞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强大的气场，骨肉中流淌着尊贵强大的魄力，无形间给人施加巨大的压力。

他半阖着眼，唇角似有轻讽，但那点神情实在太过细微，捉摸不透。

陆泽知道白泽瑞先前品尝过自己的血液，以他的能力，能认出并不稀奇。

接下来便是他“漏洞百出”的解释环节了。

“是，队长。”他眉眼低顺，仿佛先前坚定而强硬地告白的并不是他。

的确，正常人被拒绝一番，也很难再在对方面前表露出太多情绪。

“你应该是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陆泽抬起头，似乎想要直视对方，却蓦然看见对方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一下泄了气，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走后，我很担心你，无法放下心来。恰好那时unknown联系了我，我就把你的情况告知给他了。”

白泽瑞无法找到unknown和他对质，于是自己再怎么“牵强巧合”都不会露出破绽。

但白泽瑞被那句“unknown联系了他”吸引过去，终于对上他的视线，一瞬间眼瞳神色犹如机械入侵般：

“unknown联系了你？”

“对，”陆泽被他的目光刺激得瑟缩一下，而后轻轻点头，“也是他救的你。”

白泽瑞面上神色不变，但搭在扶手上的手却不禁虚握成拳，微微颤抖。

他很想问祁鹿unknown的现状。

他原来并没有死吗？

但在其他人眼中，unknown不过是失踪。而且以unknown的作风，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很正常，自己的问题太过突兀。

“他说我的血液里有特殊的力量，”陆泽面不改色道，眼神极为笃定，“可以用来救你。

“但他具体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他告知我，你有一段时间需要定期服用我的血液，才能将情况稳定下来。

“所以，我来了。”

站在祁鹿的角度，目前为止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有些卑微过了头。

对方在第一次救他时，就明确告知他，自己不过将他当成开启神秘宝藏的钥匙。

——并无人权。

即便一开始的确是无法逃离，受人胁迫，但到了后期，他明明有无数次可以逃离的机会。

他有满腔爱意，却只换得一次次的拒绝。

即便如此，“祁鹿”也没放弃过爱他。

一次又一次地心甘情愿给自己扣上枷锁。

陆泽认为，“祁鹿”这个角色就算其他方面没有做到最好，但陪伴和圣母已经做到极致。在对方没有PUA他的情况下，已经自己把自己PUA了。

但白泽瑞还是执着那傻X“陆泽”。

既然如此，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去TM的陪伴救赎，老子要走狗血渣贱了。

白泽瑞似乎陷入思索，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扶手。

最好他道一句：

“和我去个副本。”

“什么副本？”

“血色·亡灵天府。”

陆泽一听见这话，不开玩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这好像是接近最高等级S+级的副本吧？

去那……送死吗？

陆泽并不掩饰自己的慌乱，眼皮微微颤动，潋滟的桃花眸此刻似被骤雨打乱，忍不住低着声音道：

“血色·亡灵天府？那是S级的副本吧，我去那的话会很危险的。”

他的声音维持着基本的平静，但娇软面庞上不断扇动的墨色蝶翼还是泄出他胆怯的心情。

白泽瑞不置可否，只是道一句：

“我需要去那个地方。”

他那天和游荡者联盟的对战中，获得了拟态·米洛蒂斯械心。但在他昏迷后，拟态·米洛蒂斯械心却因未知原因失踪。

不过他已经提前将结构扫描下来，现在只需集齐材料再次打造即可。

如果祁鹿陈述的是事实，那么那张纸条可能是unknown留给他的——

unknown在纸条中写了，他已经治好了自己身上的病症。

白泽瑞思索着，身上气息愈发谨慎。

但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他不希望变数增多，他只希望尽快、再尽快地找到那个人。

当然。

他看向祁鹿。

他也还有其他的意图。

“一定要我去吗？”陆泽显得很害怕，眼睫眨啊眨。

“副本内外流速不一致，而我需要你的血液，”白泽瑞瞥了他一眼，

“如果你不想被我抽干的话。”

-

陆泽醒来时，所处的环境一片昏暗，眼前视线模糊，潮湿的气息混杂着阴邪意味，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躯体。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难受，反倒有异常的熟悉感。

即便身处陌生的环境，他的理智也在瞬间回笼。在理清思绪的那一刻，他连忙望向四周，寻找白泽瑞的身影。

而后，他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不甚明亮的山洞，那道身影就慵懒地倚在洞壁，凝视着不远处斜斜洒落下来的光线，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他似乎察觉到陆泽醒来，当即转过头，望向他，稠丽眉眼勾出一个笑来道：

“你醒了？”

“队长。”陆泽轻声喊道，还不住咳嗽几声，试图缓解喉咙的干涩。

白泽瑞似乎换了身衣服。陆泽记得他在进副本前还是身着一套银白色的作战制服，此时却换上件剪裁利落的墨色套装，整个人似阴湿污浊之地盛放的毒花，邪肆妖异。

“现在是怎么回事？”陆泽道。

白泽瑞挑起眉头，缓缓向他走来，薄唇轻启道：

“副本好像有特殊设置，虽是同一时间进入，但我好像比你先进入副本几天。”

“这样吗？”陆泽困惑地眨眨眼。

关于血色·亡灵天府的资料并没有多少。

本来是就是接近最高等级的副本，塔世界鲜少有人进入。入内后，通关攻略也很难总结出来。

即便有相关资料，也很难有途径得到。

而且因为S级副本内的变化诡异莫测，谁也不能保证一些方式是通用的。

他们进副本前得到的，关于血色·亡灵天府的资料只有一条——

133年前，有13人组队进入血色·亡灵天府，最后却只有一人幸存。

而幸存那人也精神失常，很难描述出在副本内曾发生过什么，更别提通关方式了。

陆泽不清楚白泽瑞坚持要进入副本的原因是什么，但自己在塔世界范畴内可以达到不死。

在这种情况下，是他计划得以施展的绝佳环境。

他自然不会拒绝。

“那现在我们的任务——”

陆泽刚开口，便看见眼前出现任务介绍。

【副本：血色·亡灵天府】

【难度：S(不稳定）】

【副本介绍：在混沌与死亡的交织之处，妖邪和亡灵融合共舞。它们憎恨并渴求着生人的气息，它们会无差别攻击不属于此地的生物，并且渴望将它们吞噬。】

【里面的气息会影响你的心智和精神。】

【稍有不慎，你会被蚕食且堕入深渊。】

【——但有时，吞噬你的可能不是别人。】

【副本主线任务：收集亡灵君主特殊尸骸，并复活亡灵君主。】

“你应该看到了，”白泽瑞似乎瞥见他的神情，及时开口，

“我们要想办法收集亡灵君主的尸骸，并复活它。”

“嗯。”陆泽轻声应答，却总感觉不太对劲。

亡灵君主的话……自己好像也有个相同的名头。

是塔世界懒得做设定，才让它们随机同名吗？

“对了，”白泽瑞靠得更近，忽然俯下身来，单膝触地，手掌闲适地撑着地面，一双深邃，黑曜石的眼瞳盯着他，轻声道，

“祁鹿。”

他的姿态优雅，如同古瑞希壁画上的神明轻临，若是周围再堆满繁华的鲜花与珠宝，场面将更为锦上添花。这幕若被画师描绘，可能成为会新的神明临世图。

陆泽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瞳透露着些许无措。

对面的白泽瑞却很无辜地抬眸望他。

虽然是狡黠着无辜。

“我想着要征求你的建议，所以在你昏迷之际，没有肆意妄为。”

他的舌尖略过牙齿，轻轻触到唇瓣。

墨色的衣物衬得他更为神秘高雅，但也让肤色显得更为苍白。

他轻启薄唇，带着莫名意味道：

“所以现在……

“我可以尝一口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