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礼拜殿里，已经没有任何信徒在场，冷风簌簌，回荡在大殿内；而一直端坐于神座之上，维持高傲淡漠姿态的圣天使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裂痕。

他不再像平日看到的那般面无波澜，冷静自持，而是脖颈略微瑟缩了一下，随后抬眸望向艾卡诺斯。

那个眼神……

诺莱凡特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双神圣金瞳眼底滚动的情绪，似是无助中裹挟着些许依赖。

乍一看像是被迫无助的依赖，可眼底的那点习惯，是最致命的毒药。

像是已经被致.瘾的药物深入骨髓，再也无法摆脱其中控制。

怎么回事？！

他心底不由得震悚。

圣天使和艾卡诺斯现在是什么关系……？

艾卡诺斯姿态仍是谦卑，但诺莱凡特看得清楚，他是特意将身躯定住，没有去理会圣天使的眼神，而是故意避开。

他在享受圣天使的渴求？

诺莱凡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但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咽喉溢上难以喘息的疑惑。

他看见圣天使的面容似有不耐，但却只是隐忍着，并没有发作；甚至在几秒的静默后，他朝艾卡诺斯的方向缓缓伸出双臂。

祂……在向他索求拥抱？

艾卡诺斯的神情似乎终于愉悦了些，眯了眯狭长的眼眸，慢条斯理地俯下身，接受他的请求。

他似对待极珍惜的宝物，俯身侧抱起他，动作轻缓，且姿态熟练，显然不像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圣天使的双臂顺势搂上他的脖颈，姿态暧昧而顺从。

诺莱凡特极力控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谨慎地隐藏自己，不让自己有暴露的可能。

太荒谬了。

他看见艾卡诺斯恭敬地抱着圣天使，缓慢行出神殿。

诺莱凡特眼神一敛，迅速转身，躲避开来。

他离开礼拜殿前，站起花园树荫层叠之处，悄悄窥视着这一幕，眸中神色复杂。

-

陆泽在敬拜殿的平台之上，面色不妙。

艾卡诺斯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纤长白皙的手指勾起陆泽垂落在肩头的细腻鎏金般的发丝，珍视且痴迷地打着圈玩弄着。

冰冷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仿佛条条吸取养分的莬丝花，在寸寸缠紧他的心脏；鼻息间萦绕着那人的气息，艾卡诺斯的灵魂都在愉悦地发颤。

只是这次实在做得有些太过分，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圣天使，现在却被他牢牢掌握着；失去力量的祂甚至连身体都无法动弹，只能虚弱地蜷在平台，再难维持往日尊贵冷冽的姿态，洁白的神袍松垮地披在完美的躯体。

但如果没有人替他整理，代表混乱的褶皱便会揉乱祂的外表，同时给他抹上颓靡淫.乱的，与清贵高冷全然相反的色彩。

只能由自己给祂整理。

祂也只能依靠自己。

自己会永远忠诚于祂。

——多么完美的关系。

但自己这次似乎太过冒犯，那人即使喘着紊乱气息，发着虚汗也要红着眼眶推开他，抿起弧度漂亮的薄唇，似乎全然不顾及是否会将它碾肿。

艾卡诺斯只是规矩地替他整理好身上衣袍，便安静地退到一旁，像是无底线地纵容宠溺着自己的恋人，无论经受多大委屈，也甘之如饴。

陆泽倒是气得不行，不仅让他不要碰自己，还让他即刻离开。

倒真像是热恋期无理取闹的一方。

艾卡诺斯倒也没有恼怒，而是很乖顺地向他恭敬行礼，随后离开敬拜殿。

待艾卡诺斯离开后，陆泽终于松一口气，额角的冷汗此时才松懈地滴落。

其实陆泽计划好了一切。

这几天“欲拒还迎”“忽冷忽热”的态度，让艾卡诺斯逐步“认清”自己是极端不愿屈服于人的性格，现在仅是情势所迫，所以才向他妥协半刻。

但他的脾性决不是软和的。

他们双方一直在拉扯交锋。

陆泽没有坚持冷硬，显现出几分被驯化的模样，是为了麻痹艾卡诺斯的感知，使他放松警惕。

这次也是特意让他尝到“甜枣”，再表露出些许抗拒态度；引诱他反思自己是否步子迈得太大，一时做得太过分。

艾卡诺斯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他可以是最精明的猎手，可以极其有耐心地布下局，也不怕花费时间等待。

若是自己这次引导成功，接下来艾卡诺斯便会安静沉寂一段时间。

而他安静的这段时间，也会相应地放松警惕。

这也是陆泽最好地避开他视线的时机。

其实自己适应圣液的速度比想象中快；毕竟他的确是真实的圣天使，只是身体bug太多。

所以身体没多久便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

陆泽凝起目光，觉得实在不能继续耗费时间了。

自己在那边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

他估算着自己这次表现得如此不虞，且艾卡诺斯又尝到些许甜头，下次再来敬拜殿的时间应该不会太快。

自己要趁此机会寻找出逃的方法。

-

陆泽整理好身上的神袍，赤着足悄然离开敬拜殿；根据几次外出的经历，他的脑海中已经可以绘制出神殿部分地图。

已经探查过的地方他没有继续耗费太多精力，而是匆匆略过，随后去探索其他区域。

直到他来到一座大殿的门前时，他才不住顿下脚步，转过眼眸，眼睛直盯殿门，神色凝重。

这座大殿的殿门是他所见的神殿内最宏伟的一扇：庄严厚重的白金底色，细致精巧的鎏金花纹，恢宏神圣的巨大浮雕——上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各色草木纹样，以及一些诡谲的神秘符号；

包括一双华丽无比的巨大羽翼。

——无不在彰显这座大殿的特殊之处。

陆泽驻足，不仅因为它的宏伟华丽，更因为那扇殿门上的浮雕纹样。

那双羽翼，他像是在哪里见过。

而且他感觉到，在这座殿堂里，似乎有东西在隐隐呼唤他。

那种呼唤并非妖邪怪异，而是更像来自着身体本源的感召。

陆泽没有多做纠结，因为他不知道艾卡诺斯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很快将手抵在殿门，尝试推动它。

只是，当陆泽将手放上去的一瞬，他的眼瞳便惊异地微瞪。

因为他看见他的掌中泄出浅淡的金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牵引梳理着他的力量，而后缓慢流动到某处地方。

殿门被缓缓推开，陆泽看见昏黑无比的内部随着他推门的动作逐渐注入光亮，照亮了华丽无比的殿内；那些光亮并不是从外部流入的，而像是随着他推门的动作触动了什么机关，一切事物都明亮起来。

殿内的布置，是再多华丽词藻都难以描述。

但再多精致事物也没有夺去陆泽目光，他第一眼就被殿门正对的、尊贵的神座之后的图案吸引了注意力。

一对诡谲的相拥在一起的天使羽翼，颇具意象化的形象本来很难用清晰的轮廓表示，但上面似乎施加了什么特殊的力量，让祂维持在某种特定的平衡中。

狰狞又圣洁。

看到祂的第一眼，绝对不会联想到优雅美丽的等词汇。

而是震撼。

——崇高的震撼。

但陆泽显然有更深层的想法。

他瞳孔颤动，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连两片漂亮的薄唇也微微张着，像是被牢牢钉在原地。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个图案。

——因为就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