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彧大喇喇的叉开双腿坐在凤章宫正殿的宝座上,嗑着瓜子,歪头斜眼的看着坐在她下首来向她请安的女人们。
喀嚓、喀嚓之声不绝,瓜子壳精准的吐到旁边空着的果盘中,嘬口小宫女捧到嘴边温度适中的茶水,巴适得很。
丝毫不觉得自己与这华丽的宫殿、妆容精致的贵妇们格格不入。
任由旁边的心腹宫女如何暗示,依旧不为所动。
明彧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失忆了,尽管她拥有这具身体所有的记忆,然而她却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叫明彧,而不是什么姜明华。
不过她却丝毫不担心暴露,谁又有本事拿她如何呢?
握了握充满力量的双手,呵呵,就问他们怕不怕死?有实力谁都了不起,明彧肆无忌惮的展现和原身的不同。
原身是大魏朝第四任皇帝曹巍的原配嫡妻,姜氏明华,刑部尚书姜毅之女,现年三十岁。
在曹巍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被皇帝指婚与他为正妻,十五岁及笄后,十里红妆的嫁与他为妇,从此夫妻二人举案齐眉。
四皇子稳重,为人刻板,却对她很是敬重,姜氏为他对内打理后院,主持中馈,养育庶出儿女,容忍妾室的不恭敬。
对外,为曹巍做好夫人外交,拉拢、交好大臣的妻女,为他排忧解难。
因为先帝的指婚,身为刑部尚书一直保持中立的父亲,也不得不被动的站队,为曹巍马首是瞻,冲锋陷阵,从此战战兢兢。
终于,在姜明华二十七岁那年,先帝病重,明旨皇四子曹巍即皇帝位,至此,才大局已定。
身为四皇子妻族的姜氏一族,终于能松了口气,认为悬在姜氏合族头上的那把利刃终于消散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这口气松的早了,自古以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新帝登基后,大封后宫,姜明华自然正位中宫,其他妃妾也各有晋封,四妃九嫔无一空缺,皇子皇女皆有晋封与赏赐。
作为皇后的娘家,依制册封其生父姜毅为承恩公,其母为超品承恩公夫人,自此,姜氏一族到达了巅峰,真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先帝后宫也皆有晋封,太妃太嫔不一而足,有子嗣且年满四十者,都可随子女入府荣养。
新帝感慨先帝之恩,不肯以日代月守孝,坚持为先帝守孝二十七月,朝堂和民间无不对新皇大为推崇。
直至这个月除孝,前朝后宫脱去素服,鲜花着锦,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后宫的娘娘小主们,一起备了酒宴,邀请皇后娘娘吃酒,更是暗戳戳的庆祝皇帝终于能入后宫,宠幸妃嫔,当得庆祝一番。
姜皇后也乐意纵容着后宫的那群莺莺燕燕。
毕竟这两年多守孝的日子,对这些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宫妃们来说可不大好过,感念她们这三年还算老实本分,没有给她捅出篓子,姜皇后也愿意陪她们放纵一次。
一时之间,姜皇后也难得的多饮了几杯水酒,可惜她不胜酒力,早早的就醉了,略略吃了些瓜果解酒,回宫歇息去了。
留下的妃嫔没了约束,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直喝到宫门落锁才草草结束。
再说皇后姜明华,返回凤章宫后,任由宫人服侍伺候洗漱,便沉沉睡去。
如果可以,姜皇后宁愿一睡不起,也不愿意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熟睡中的姜氏,不知幸还是不幸,竟得了天大机缘,窥到了未来,一个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未来!
梦中,姜明华只能以第三人的视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族人一步步走向绝路,走向皇帝曹巍给她和她的家族设计好的不归路。
通过梦境,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并不是她不能生,而是皇帝不愿意她生育。不愿意她占了真爱的嫡妻之位后,又让她的儿女占了他和真爱所出的子女的嫡子女之位,所以给她下了绝育药,永绝后患。
多么可笑,他在怨恨她的存在,却又不敢反抗先帝的旨意。
这十几年来,她求医问药,喝了多少苦药汁子,吃了多少偏方,多少日日夜夜煎熬着,眼泪都熬干了,就是觉得愧对于他,不能给他诞育嫡子,在宗室中低人一头,所以再苦的药汁她都能喝下,别人的奚落她也都咬牙忍了下来,只为了不给他招惹来麻烦。
这些曹巍都看在眼里,却能坦然的面对她,丝毫不露破绽,十几年如一日的算计她,简直太可怕了!
如此也就罢了,可为何还要斩尽杀绝?她的家族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又有何错?居然还要被他厌恶到欲除之而后快!
仅仅只是因为,父亲是因为先皇的指婚而被迫站队,不是主动投效,就被他记恨至此!
多么刻毒悭吝!
最终,曹巍心虚怕惹来非议,斟酌再三,她被无过而废,幽禁冷宫,姜氏嫡脉,成年男子判处斩刑,妇人、未成年男子及旁支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姜氏看着梦中自己和家族的凄惨遭遇,任由她如何绝望的哀嚎哭喊、歇斯底里,向苍天神佛祈求,都无法阻止族人走向灭亡,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只恨不能杀了狗皇帝报酬雪恨!
次日,姜氏在浑浑噩噩中醒来,悚然惊觉是做了个噩梦,可是那梦境太过真实,让她不自觉的想要验证。
她睁大眼睛回想过往的一切,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曹巍对她虽看似敬重,却从不亲昵,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甚至对待妾室都更为让他放松,若不是她自来谨慎小心,没有什么把柄,想来都不一定有机会坐上后位,成为后宫之主。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也逐一证实了梦境的真实性,姜氏越发觉得无趣起来,自己的枕边人时刻都在算计自己,盼着自己死,而这个枕边人更是天下之主,她一个臣妾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姜氏了无生趣的样子,吓坏了她的心腹,却丝毫不敢泄露出去,只能暗自着急。
终于有一天,皇后一病不起,只吩咐宫女宣召承恩公夫人前来探望。
承恩公夫人乍然得知噩耗,丝毫顾不得仪态,匆匆入宫。
看到满面病容的姜氏,再无之前的生机,悲怆难自制,只是宫中听不得悲声,直压抑的无言呜咽,泪流满面。皇后不仅是姜氏的靠山,还是她嫡嫡亲的女儿,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此时的皇后,已无多大的精力,只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任由母亲发泄后,才在承恩公夫人耳边,如此这般的把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她一个深宫妇人,再没有办法解决这样的灭门之祸,只能让母亲转告父亲,让他老人家谨慎处理。
无论结果如何,她和姜氏一族都受着,一损俱损。
承恩公夫人听到这样骇人的消息,心如擂鼓,手脚冰凉,再三确定皇后不是病糊涂了之后,才惶然跌坐一旁,努力稳住心神后,安抚皇后,既然提前得知了这些,就说明他们命不该绝,姜氏一族不该绝,天命不在此,一切还有她和父亲呢。
承恩公夫人忍着惊惶,安抚皇后让她放心,在皇后沉睡后,才忧心忡忡的匆匆离宫。
承恩公夫人的神情,并未引起他人太多注意,满宮皆知皇后病重,身为皇后的生母,又如何能不忧心?
没人看到,皇后把这让人惊惧的秘密告知母亲后,仿若放下了最后的负担,整个人的呼吸逐渐微弱起来,直至于无,某一刻悄然停止。
却又在片刻间逐渐清晰有力起来,仿若重新注入了生机,一切都开始变的不一样了。
明彧陡然睁开双眸,目光幽深,隐含警惕,却又逐渐放松下来,随即海量的记忆汹涌而来,半晌,明彧玩味的挑了挑眉,“啧,这人的记忆还真是有趣!”
“来人,备膳,本宫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