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要扇他巴掌。
程涿下意识地向后退,却恰好与一人撞上。
后背抵到某人胸膛的那一刻,他本能地做好作战准备,想着既然不能避开那就和赵惊厮打起来,总不能平白吃亏。
你家艺人莫名其妙带人跳楼我不打他就算脾气好了,你还想打我!有没有天理——他是这样想的。
可在程涿扬手之前有人比他更快地上前了一步。
喧闹的夜里,一声清脆的“啪——”压制住了其余旁的动静。
皮肉相触,光从声音就可以听出这一击用了多大的力气。
挨打的人受这一掌,头都被打得偏了过去。
赵惊迟钝地收回那条胳膊,用另一只手托着,仍能看出他打人的手掌还在震颤。
那是反作用力带来的麻木,还是心中波澜带动出的惊惧,不得而知。
不止是他傻了,程涿也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近处或大或小的惊呼,与铁门之外那一阵暴怒的咒骂和喊叫,都因为他心中的惊讶而听得不是那样真切了。
说是以脸碰瓷,都不为过……
费曼明明可以用手拦住,或者用身体挡一挡,就算他只是迎着上前,那巴掌按照正常运动轨迹也不会刚好打在他脸上,可他偏要微微低过头让来不及收回手掌的赵惊打了个正着。
赵惊一定起了想把程涿打死的心,不料这份心毫无保留地用在了他自家艺人身上,还被全场无数人亲眼目睹。
“……”程涿在震撼中沉默了两秒,对系统说,“看来明天的头条不会是‘费曼与糊比演员相拥跳楼’了,而是‘费曼遭经纪人当街掌掴’。我去,这是在演哪出啊?”
他说着也没闲着,看了眼赵惊“将死之人”般的表情,凑到费曼身侧扶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偏头去看费曼的表情,去看他此刻又在伪装些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看到眼神的部分,就被费曼嘴角处的殷红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救命!费曼被打吐血了!
“你小子完了。”——程涿也没想到自己第一反应竟是喜上眉梢地对赵惊放狠话。
他这话说完,惹得费曼都不禁偏头看他。
“你没事吧?”程涿连忙补救了一句关心的话。
两人离得很近,但这一回他没能分辨出费曼眼神中具体透露出什么情绪,可是不难发现人好像笑了一下。
唇边转瞬即逝的弧度,在工作人员们如梦初醒地围上来时便消失了。
这笑总归不是觉得程涿讨喜。
本来就讨厌的他的人,又为了他受了皮肉之苦,虽说是自找的,但也应该更讨厌了才对。
眼看着费曼又一次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程涿总算有了点“任务进度为负”的认知。
他必须得采取行动了,正准备追上去再刷点存在感时,一名身穿高跟鞋戴眼镜的短发干练女士怒气冲天地走了过来,扬手就冲着赵惊打了过去——
“你疯了是不是!”女士咒骂道。
赵惊仿佛被人抽干了全身精气神,躲也不躲,低着头咬牙挨下。
谁能忍住不看赵惊挨打?
程涿是做不到。
他后退两步站到两米外,女士不负众望,一连抽了赵惊三四个耳光,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我们都完蛋了你知不知道!”她摁掉电话又踢了赵惊一脚,临走前顺便瞪了程涿一眼。
于是这一小块费曼走后仿佛被施加了“晦气·切莫靠近”结界的区域,只剩下程涿与被打懵的赵惊二人。
周围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穿梭于片场与铁门那边处理烂摊子,谁都没再靠近过来。
程涿甚至看到自己消失了一晚上的小助理也姗姗来迟地从铁门附近向这边走来,却也并不准备近身,而是遥遥地冲他招手喊他过去保姆车那里。
今夜的拍摄行程绝对到此为止了,甚至,这行程下次启动也要不知何年何月了。
他在两个方向间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小助理那儿走了过去。
不急于这一个晚上,费曼那边估计也乱得很,他还是自己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吧。
“……他是个恶魔。”
——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
程涿有些错愕地回过头,看向说话人。
赵惊的脸好像已经开始肿起来了,眼睛不知道是被打红的还是气得红了,看上去好不狼狈。
不过,他突然说这个干嘛?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这儿表演变脸呢是吧。
这话的内容就更奇怪了,说谁是个恶魔呢,难道在说费曼?
而且,“恶魔”这个用词好像有点太过中二了……
“赵惊怎么神经兮兮的?”程涿蹙眉对系统道。
赵惊不再看他,而是有些呆滞而缓慢地整理起自己布满褶皱的衣服,呢喃着自言自语:“我早就说过的……早就说过,迟早会失控。”
看来这人是打了全民偶像后心理压力太大,直接把自己逼疯了。
程涿若有所思地驻足等他说完,等到人没有再开口的趋势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小助理靠在车边,谨慎地撇了他好几眼,没有打探任何暴风中心的八卦,只走上前送上来两封信和一个礼物盒。
“程老师,这是刚才在铁门那里收到的您粉丝送的礼物。”他说。
“啊?”程涿怔了怔,忙接过来,惊讶道,“我还有粉丝,真的假的?”
最上面的这个粉色信封上画了好几个小爱心,看上去十分梦幻,底下还有一封相对简陋的折起来的A4纸。
礼物盒则和粉色信封有着一样的包装,看上去是一个人送的,拿在手里没有什么重量,摇起来也没有声音。
他上车坐好,打开手里的粉色信封,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里面那么大一张纸上,只写了短短两个字——
“去死。”
-
今夜不见星光,只有一颗皎洁的月亮悬挂高天之上。
月亮很美,可惜太远了。
李涿一直到脖颈开始发酸,才不再仰头看着夜空。
他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两眼,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某个匿名区爆料,费曼今晚会在x大老校区进行拍摄,到时南区的后门可能没有保安值守。
这显然不像一条靠谱的消息,可这是他目前能抓住的唯一机会。
更何况,在看到这则消息时,系统在他脑海中进行了暗示……
系统很少与他交流,除一些以冰冷口吻下达的必要的指令外,不论他询问什么或是倾诉什么,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但那一次系统主动对他说了一个字——“去”,且能从这孤零零的一个字中听出一丝犹疑。
系统也有不确定的事吗?
李涿当然要去碰个运气。
周围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同样看到爆料的人,表情本将信将疑,发现了数量不少的同僚后便面露欣喜。
李涿小心地把口罩拉好,他的身形在这里面还是有些显眼,只能尽可能低调。
身边人躁动起来的时候他还在看手机里的直播录屏回放,一帧一帧地观察费曼的喜怒哀乐。
和其他被打击到了的宿主不一样,他才不会觉得失去先机就注定失败……
这个赌注他不能输掉。
从一开始同意加入到这场计划中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通。
人渐多,肩膀的碰撞让他从沉思中惊起,周围的粉丝一点点变得兴奋,因为他们果真看到了相隔一百米外的那栋教学楼下开始有工作人员布置着道具。
“大家尽量安静,只有没打扰到正常工作,我们才不会被发现被赶走!”一个领头的小姑娘对他们叮嘱道。
旁边立刻响起应和的声音。
李涿心中嗤笑,暗嘲这些人心思蠢钝。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从网上别有用心的爆料出现开始,就意味着这道没有保安防守的铁门是故意留下的缺口,有没有人来驱赶和他们的反应该无半点关系,只和时机有关罢了。
换句话说,他们这群人是爆料者想要利用的棋子。
李涿无所谓,心里反觉踏实。
毕竟这意味着他还是可以见目标人物一面。
只要给他可以钻的空子,他早晚可以扭转局势。
只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对手不容小觑,擅长伪装出一副轻松无知的姿态麻痹旁人,系统也对他殊待几分……
李涿松开攥得太过使力的手,假装随意地开口道:“我听说现在拍摄的这场戏,是跟那个人一起的。都知道吧,那人是没有任何表演教育背景的新人。”
话只需要说到这里,火已经足够点起来了。
有人大骂,有人理智规劝小声,有人拿出手机直接在网上私信喷了起来。
李涿不再言语,摆弄起胸前的相机。
费曼出现在楼顶的那一刻,他比其他人还要更早看到。
镜头不断推进,直到人英俊的面容清晰可见。
李涿不自觉地按下快门键。
有一瞬间,他好像感觉费曼的眼神看向了这边,看向了他自己。
这份“错觉”引得他心潮澎湃,竟然觉得指头有些酥麻。
只是这感觉未能持续太久。
那个早晨刚刚见过的人也出现在了镜头中。
很快地,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费曼转过身去,而后两个人到了危险的边缘。
“贱人!去死!”
“为什么要拍这种戏,安全性谁能保证!”
“啊啊啊啊啊我艹!”
旁边的人骤然间狂暴起来,还有人用力地摇晃铁门,踹门。
“哐啷哐啷”的动静惹得李涿心烦意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里的世界。
短短一秒钟罢了。
费曼与人相拥坠楼,落下时,他一手放在怀里那人的腰下,一手放于脑后——很明显的保护姿态。
他放下相机,跟着踹了一脚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