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
轻纱质地的窗帘悠悠荡荡,露出窗外一览无余的璀璨夜景。
一个男人慵懒地靠在黑灰色的真皮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没有动作。
似乎是刚洗过澡,他的发尾处还有些湿润的痕迹。
房间四角处的提灯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好像有一瞬间地皱眉,但很快隐去。
这份微不可见的情绪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但还是有人发现了——
【哥哥为什么不高兴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言论了】
【居家的老公真是太诱人了啊啊啊,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
【感恩科技,刚才摄像头自动缩进极大地帮助了我舔屏,太智能了呜呜呜】
【为什么。。洗澡的时候不能直播。。我恨。。。】
【费曼,妈妈爱你,不要皱眉啊555我会心疼的】
【楼上,在这里表白费曼又看不到,他都不知道这个直播间的存在啊】
【我晕,好刺激,单方面的偷窥谁XP被狠狠戳到了?是我啊!】
【咦?直播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听说宝宝今天晚上有保密行程来着?不是去做选秀嘉宾吗?】
【嗯……好奇的人去论坛吃瓜吧,太晦气了别在这里提。】
【好像是节目出事故了来着,我哥没事就好。】
【别引流给热度,一群糊逼明摆着指着吸血,真不知道煞笔公司为什么要接这破节目,大家别去关注。】
【支持,一起抵制!】
……
永不沉寂的直播间里,弹幕不停上翻,已近午夜时分,观众不减反增,越来越热闹。
被无数粉丝私信辱骂的经纪团队也同样在看着直播。
容纳了二十多人的会议室之中,两块巨幅屏幕一边是费曼在房间中看着手机的身影,另一边是标题为“选秀节目事故紧急处理方案V3.0”的PPT投屏。
“看起来在打字。”坐在前面的一名干练女性视线定在费曼手上,“注意后台网络检测,及时调取记录。”
“嗡嗡……”
站在中间的中年男人立刻垂头看向震动着的手机,一脸严肃地点开了屏幕。
“费曼给我发消息了。”
“他说什么?”
“……”中年男人拧着眉欲言又止,“我立刻转发到工作群。”
【Feynman:我想接这个剧本。】
【Feynman:[链接]】
【Feynman:和他。】
【Feynman:[链接]】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言语。
-
“你还好吗?”
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我很好,谢谢。”
看了一眼来人,程涿有气无力地应声。
说好的单机游戏一朝变成了大型多人在线竞技游戏。
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这副心不在焉的姿态看在有心人眼里大概正是因梦想破碎而失魂落魄呢。
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眼中都写满同情。
“没想到这么难,出师不利,直接把咱们封杀了。”张涿挠了挠脑袋,也有些苦恼的样子,坐到了程涿旁边,“这个节目,岂不是上了个寂寞。”
“封杀?”程涿一脸讶然。
原来刚才一群节目组的人把他们这些选手叫去是在说这件事吗……
他当时正忙着和系统“维权”,竟然不知道事情变得这么严重。
系统没跟他好好解释,他便追问这群突然出现的竞争者们的系统是不是同一个,是系统的其他“同事”还是就是系统本人?
结果系统竟然高冷地说:【对于系统来讲,不分你我。每个存在、每个声音不过都是数据。】
听得程涿心里别扭极了。
他又问这是不是对他的惩罚,系统说因为他表现不佳所以被投放到了竞争更激烈的世界里。
按理说,跟“因为失败就要去高危恐怖世界里历险”这一惩罚相比,仅仅是类似于掉段一样修改匹配模式的惩罚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程涿还是有点膈应,尤其是在知道这件事后,再去品味竞争们的名字都叫“涿”这一事,就更感到诡异的憋闷了。
程涿心里怄着一口气,准备开启高冷模式,直到他消气前不再主动跟系统说半个字,于是他们到现在都没再交流。
“说是,费曼的经纪公司和粉丝那边都闹得很大。人差点在咱们节目出事,加上最后选手一窝蜂的上去拥堵……”张涿抿了抿嘴,“可千万别看社交媒体,咱们都已经被骂死了。”
“跟目标人物接触也太难了。”程涿叹了口气,“这下直接贬为素人。”
张涿也苦笑了两声,“一点思路都没有,我还懵着呢。”
“兄弟,问你个事。”程涿转过头去,戳了戳对方的膝盖,“你是怎么呃,加入这个攻略游戏的,也是买冰箱送的扫地机器人吗?”
【……】
系统忽地在他脑海里发了个省略号,程涿装没看见。
“嗯?”张涿的表情有几分茫然,“什么冰箱?我********。”
程涿静静地听了两秒,木着脸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人类的嘴里是怎么发出那种被电子音哔掉的声音的?
张涿的话被屏蔽了!
“你能听见你刚才说的话吗?”
“啊?我说话怎么了吗?”张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程涿垂眼“噢”了一声,忙说:“没怎么。那你是不是也在之前的世界失败了,所以被从单人赛场投放到这里来的啊?”
张涿瞪大眼睛看了看他,嘴巴嗫嚅了两下,刚要开口又忽地把嘴闭上,对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系统不让我跟你说话。”张涿一脸窘迫。
“……”程涿在脑海里抓狂道,“干嘛,孤立我是吧!你小学生啊你!”
【嗯。】
正要和系统对喷三百回合之际,人来人去的候场间,一位戴眼镜的精明男人突然在程涿面前停下,目光在他身上上下逡巡。
他旁边跟着的人是他们节目的负责导演。
“程涿是吧?”那人和气地问道,“我看你的个人条件很不错,我这里有一个机会,不如你考虑看看?”
程涿愣了一下,看到负责导演在一边一脸亢奋地冲着他挤眉弄眼。
“走,咱们去会议室好好聊聊。”导演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抓起他的手臂把他带了起来。
程涿看了眼一边迷茫的张涿,福至心灵,赶紧跟上。
会议室不算大,导演把他引过去就默默走了出去,只是步子称得上雀跃。
精明男在一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到了程涿面前,冲他努了努嘴,“看看。”
程涿坐在小板凳上,翻开了手上薄薄的几页基础剧本。
嗯,电影剧本……有意思,很大胆。
他略微扫了一眼,发现它是轻玄幻的同性题材,就不禁挑了挑眉。
细看下去,剧情线也相当新颖,讲述一名没心没肺的男大学生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大家醉酒之际追忆往昔,提到了当年学校里自杀死去的白月光学长,引得他回忆起自己当年给学长写情书的青春岁月。
他当晚做梦竟然真的梦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
暑气逼人的午后,他站在操场旁的树荫下仰头望去,七层高的实验楼上学长清俊的身影轻飘飘的,好像摇摇欲坠的云。
他以为自己是个局外人而默默旁观,目睹学长之死,然而梦境并未结束,而是再度将他送往事故之前。
历经多次循环,他开始努力拯救学长,在这过程中却发现所谓的“自杀”背后其实另有隐情。
他在救人和破案的过程中一点点与学长培养出了深厚的情感,最后一次,当他真正把人救下的那一刻,却发现他真正要拯救的人其实并非死去多年的学长,而是他自己。
跨越时空的救援,原来是一场自我营救。
原来他并非什么简单快乐的人,而是深受微笑抑郁症折磨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患者。高中之后,家里突生变故,一切不受控制地糟糕下去,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在他因痛苦而服药过量不愿醒来的时候,梦中自我潜意识搬来了救兵:十七岁不知天高地厚的他自己,与在他十七岁那年坠落的月亮——学长。
学长抱着他道别,让他回到未来,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就当是为他而活。承诺从此每个起风的日子,都与他同在。
他从梦中醒来,继续做那个勇往直前的少年郎,只是每次有风拂面,他都会驻足静听。
程涿读完以后心里竟然闷闷的,有种奇妙的怅然感。
剧情线内里的留白真是十分有意思——
学长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他杀?
这场苏醒究竟是纯心理治疗的结果还是真的有玄妙的灵魂干预?
学长是他想象出来的还是真的来救他了?
他们当年是双向暗恋吗?
校园纯爱搭配破案解谜,结合结尾反转治愈+致郁双重观感,程涿几乎可以打包票这电影必定会火。
前提是,邀请他试镜的角色不是这部影片的男主角的话。
……好大胆的制片人,敢用一个连演戏都不会的新人。
难道他的主角光环这么明显?
程涿不禁有那么一丝丝的暗喜。
这么多“涿”,他依然是特殊的那个。
足以说明愚蠢的系统放弃专注培养他一个潜力股的方案而去广撒网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精明男人就那么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反应,露出了微妙的得意表情,满面红光道:“顺带一提,如果试镜顺利的话,与你搭戏的学长的扮演者会是……”
他顿住,咽了咽口水,又清了清嗓子,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激动地吐出了两个:
“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