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万春亭。
远远地,她穿着桃粉色的衣裙坐在略显空旷的凉亭里,杨柳轻拂恣意张扬着春日的活力,微风抚过她的发丝,露出一张明媚张扬的脸,身后御花园里的花朵与她相比都逊色了不少,这是秦骅第一次知道,原来前人说的人比花娇是真的。
她浅笑着与身边的人聊天,眉眼如画,身姿窈窕,秦骅陡然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要是她看着的人是他就好了!
他特意迈着平稳的步伐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进亭子里,看到她转头注视着自己,秦骅心中空缺的那一块忽然就被填满了。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涛翻涌,这就是话本中说过的一见钟情?
看他靠近,她有些无措,整个人都有些紧绷,鼓鼓的腮帮配上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他十分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在她把小酥皮咳到自己身上时大笑出来。
见她笨拙的帮自己擦拭着胸口的污渍,秦骅只觉得有只小狗在往自己怀里拱,刺刺挠挠的,令人发痒。
后来,秦骅才从她的言语中得知,原来她是郭尚书的女儿,是那个竺一说的天生凤命。
可他幼时向郭尚书学习武术,曾见过几次郭小姐,与她现在这般模样不太相像。印象中幼时的郭小姐拘束谨慎,与旁的官家小姐别无二致,每次见他都会刻意避嫌,并不像现在这般活力张扬。
时间过得太久,他早就记不清当时那个小女孩的长相了。若不是她提起她是今日进宫的,他定猜不出她的身份。
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化这么大吗?
秦骅不信。
他起了心思,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想要逗逗她,福路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了,自然与他配合默契。
可惜她并没有上套,而是直白的戳穿了他与福路的谎言,眼神中带着几分自得,仿佛在骄傲的说着,就你们这拙劣的骗术还想欺骗本姑娘?
攥着她的桃花手帕落荒而逃时,秦骅有些窃喜,她没管他把手帕要回去。
他一路上脑中不停地闪过刚才的画面,若不是福路有心提醒,秦骅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走错了路。走到了幼时他曾住过的地方,绛雪轩。
自他搬出宫后,绛雪轩一直荒废了许久,没有旁的人来住过,但今日母后身边的素怀姑姑却领着人在收拾绛雪轩。
问过福路,秦骅这才得知,原来她竟然要住在绛雪轩。
秦骅心中的小人有几分雀跃,绛雪轩离他的乾清宫不远,他或许能经常碰见她。
突然想起她今天是第一天入宫,秦骅忙不迭的吩咐福路去给她指路,再给她准备些好吃的吃食。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秦骅想掩饰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瞥见一旁笑得暧昧不明的福路,他顿时有种被看破心思的局促。
他脸色一变,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与认真,抬步回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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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秦骅都不自觉的往御花园走。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去赏花,他想试试能不能再遇见她,可惜全部都扑空了。她似乎很忙,忙着和母后请安,忙着和钟妃闲聊,忙着逗弄安澜,只是她的忙碌生活里没有他。
秦骅有些失落,气闷的待在养心殿里一个人处理奏章。
宫中最近除了她还来了许多其他女子,见他时常去御花园,那些女子也开始往御花园里跑。秦骅不禁憋闷,这么多人,就是没有他想见的那一位,明明绛雪轩离御花园才是最近的。
秦骅变着法子往绛雪轩走,每次却只敢待在外头,他时常能在门外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似乎她在宫中并没有感到约束,依旧很开心,和所有人几乎都相处得很好。
“陛下,您若是想见文茵姑娘,直接进去不就成了?”
“朕不过是想起往日在绛雪轩生活时,与皇兄一同玩耍的场景罢了。”他嘴硬的说道,不想承认自己的小心思。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这几日天天来,这绛雪轩的宫门口都快被陛下踩出个坑来了。若陛下真喜欢绛雪轩,不若和太后娘娘说一声,要文茵姑娘搬宫,您也可以大方的进去瞧瞧了,不必站在门外了。”
秦骅瞪了一眼福路,他知道福路这人精是故意这么说给他听的。
福路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几日他明明没有过问她的任何事,可福路依旧会时不时的在他面前提到她,说起她喜欢看话本,喜欢在话本旁写下自己的批注,喜欢吃御膳房李师傅做的菜,喜欢在阳光最好的时候在绛雪轩院里晒太阳,喜欢看着绛雪轩的海棠发呆,喜欢和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开玩笑。
秦骅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了解她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要福路去将她看过的话本向她身边的芸姑讨过来。
但福路厚着脸皮去讨了,背着满满一厚摞的话本回来了。
他翻开略微卷边的话本,映入眼帘的是她写在第一页左下角的名字‘茵茵’,细细读着她曾读过的话本,视线扫过她写在一旁的批注,他觉着有些奇怪。
她读得话本很杂,写秦朝风土人情的,写异事杂谈的,写爱情的各种类别几乎都有。但无论是哪一种,她的批注都不是一个在秦国世家长大的女子会写出来的样子。有些连秦国小儿都知道的习俗,她都会特意在书中标注出来,好似她之前并不知晓这些风俗一般。
想到那日初见时,他发现的一些异常,不信神佛的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呢?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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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来养心殿寻他,和他说起马上要办的百花宴。
秦骅一直知道母后的心思,之前他虽然依照母后的意愿,选了些良家女入宫。但一直没有宠幸任何人,母后急了,急着抱孙子,一如之前催促兄长娶妻那般,开始催他了。
想到那群在御花园唧唧喳喳的世家女,秦骅下意识想以政事繁忙为由拒绝母后。但转念想到,既然是母后举办的宴席,那她必定会去。
秦骅欣然同意了与母后同去百花宴,母后原本就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见他应允还带着奇怪的眼神瞄了他一眼。
到了百花宴,他远远地就瞥见她与另一位贵女起了冲突,不过那名贵女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她很会保护自己,即使没有他,她也一点亏也没吃,反倒是那名贵女有些吃瘪。
来到席间,他故意走到她身边扶起她,举止亲昵。
宫中早有传闻,竺一给她批过命,她会是未来的皇后,因为他一直没有回应,宫里流言四起,说他并不喜欢她,否则不会她入宫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被封。
秦骅不希望这些流言传入她耳里,他喜欢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已,他希望她也能心甘情愿的同意嫁给他。
想起那个荒谬的批命,一向对神佛之事不敢兴趣的他,开始有了新的想法。或许就这么装作顺应批命,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好了。
他故意暧昧的叫她‘茵茵’,向母后和其他人彰显她在他心中的与众不同,同其他人暗示她会是他未来的皇后。天知道,他想唤她茵茵已经很久了,从偷看她的第一本话本开始,他就想这么唤她了。
百花宴上发生了意外,那个与她争论的贵女拿出了一封请罪书,来质疑她。
看到请罪书的那一瞬间,秦骅就知道这信不是她写的。
这些日子他看了许多她话本旁的批注,几乎每一个话本子,他都在失眠的夜里翻看了好几次,她写字和叙述的习惯他都已经了如指掌。
直觉告诉他,身旁的这个人根本不会写下‘绝笔’这两个字,她像是倔强不屈野蛮生长的野草,生生不息,绝不会选择自我了断。
还有这请罪书的措辞,语气也一点都不像她,他在读她写下的批注时,几乎能在眼前浮现出她那张明媚的脸,但是这请罪书的口吻一点都不像她的性子,不似她那般肆意张扬。
他想,若是她写下的书信,应该不会对他有这么多敬语吧。
茵茵果然很聪明,三言两语就在母后那边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其实若她不那么努力,他也会说清楚的,这请罪书造得太过于伪劣,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母后自然也不会信。
很快,他查到了陷害她的人,除了赵相之女还有她的堂妹和他名义上的哥哥祺王。
被自己的堂妹陷害,她会伤心吗?
秦骅看了看身侧的她,她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难道说她早就料到了?
他羽翼未丰,这陷害的事情说大也不大,他也不能重罚,但秦骅还是想替她出口气。他暗中吩咐福路,安排人手在京中的茶馆中宣扬赵相之女和她堂妹郭姝的荒唐行径,很快整个京城中无人不知这两人的恶毒心思。
郭尚书更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一气之下,与郭家二房分了房。
得知这个消息秦骅眉眼一弯,活像个千年的老狐狸。所有欺负她的,他都会想办法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秦骅的番外,会分为前尘篇、旧事篇、后记篇三篇,是我在写正文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写。
想了一下是放在全文正文完结还是第一个故事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在第一个世界结束这里。
所以第二本命簿要稍晚点到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