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尚书被哭天抢地扑过来的郭姝吓了一跳，郭姝确实是郭尚书弟弟唯一的血脉不错，但是自从上次郭姝背地里去找绿袖假造请罪书，害自家女儿之后，郭尚书也算是看清了自己这个侄女，心中叹息了一声，别过了头。

况且郭尚书方才站的虽远，却也听到了处罚郭姝的旨意是皇帝亲自下的。郭姝却口口声声说是文茵要罚她。

这宴会场上这么多大臣，郭尚书这种老狐狸怎么会不知道郭姝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郭尚书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缓缓避开郭姝，又轻轻将郭姝扶起，“侧妃娘娘，折煞老臣了。陛下旨意，微臣既身为臣子岂能反驳？”

福路听到此话，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祺王和郭姝道，“请吧，祺王殿下、侧妃娘娘。”

贤王妃虽然与贤王不和，行事倒是有些眼力见，眼见着祺王和祺王侧妃被请走，赶紧拉着贤王向陛下和皇后告退。

贤王妃心中清楚，刚刚的事情看上去是祺王侧妃和皇后两人之间的旧事，但却是贤王挑起来的。陛下和皇后嘴上不说，心中肯定是对贤王颇有成见的。贤王妃素来追求明哲保身，此时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以往贤王妃都觉得贤王再与她道不同，却还是能保她一辈子荣华的，可如今贤王妃只觉得这天可能快要变了，她要站好队，别站错了方向。

郭尚书走上前来，并没有像从前那般先与文茵亲昵的打招呼、话家常，而是同其他臣子别无二致的向秦骅文茵行了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见到这般行事的郭尚书，文茵稍显不自在。文茵来到秦朝后，第一次接触的人就是郭家人，郭尚书在她心中也一直都是稍微有些严厉的慈父形象。

在文茵心中尽管郭尚书是郭小姐的父亲，但是文茵还是很尊重他的，郭家的所有人也都待她十分好。

文茵立刻起身扶起郭尚书，“父亲不必向我行礼。”

郭尚书看向秦骅，眼神中还是透露着谨慎，“娘娘，先有君臣，后有父女，如今您与陛下大婚，之后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便永远只能排在君臣关系之后。”

秦骅也起身走来，面上看不出喜怒，“郭尚书本就是朕幼时的师父，如今也成了朕的岳父，有些虚礼私下也可以不必讲究。皇后既然依旧当尚书大人是父亲，那自然尚书大人自可以不用拘礼。”

方才郭尚书对待郭姝的态度，文茵与秦骅也是看得真切。郭尚书此人虽然重视亲情，但在他的心中君臣之礼是不可废的。这也是为什么在上一世郭文茵自尽之后，秦骅虽然没有说要罢了郭尚书的官，但郭尚书依旧请辞告老还乡。

郭尚书本就不是一个居功自傲的人，如今文茵嫁给秦骅成为了皇后，旁人都在说他生了个好女儿，光耀门楣了。但郭尚书心中还是忐忑居多，尽管有芸姑时常传信回来，还有上次皇帝亲临尚书府，一桩桩一件件都可以看出皇帝对自家阿茵是有几分真心的。可帝王的真心又能维持多久呢？方才那些贵女，女儿或许不清楚来拜见他们是作何打算，但郭尚书心中还是清楚的。既然秦骅身为皇帝，那身边怎么可能只会有女儿一个人。

“陛下，娘娘，如今您二人新婚燕尔，自然是甜蜜，臣也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可若是日后陛下不喜爱娘娘了，那臣又该如何自处？臣永远都是陛下的臣子，不敢逾矩。”

表面上郭尚书这段话是说给皇帝听的，可是实际上郭尚书是在说给自家女儿听。世间并非没有长情之人，可这人不会是皇帝。

文茵对人间的规矩算是逐渐了解了，看过的话本子不少，她天性聪慧不然也不会是桃花岭唯一一位修成仙身的桃花仙，自然是能明白郭尚书的一份拳拳爱女之心，和其中的言外之意。

郭尚书话中的提点不光是文茵听明白了，秦骅自然也明白。但眼下席间并不只有皇后与郭尚书，还有太后、各位大臣和进了宫的良家女，他早前为何一有人上谏便送回去一位良家女，就是为了这后宫中的人更少一些。

“尚书大人，朕无法用言语向你保证，但日久见人心，你自会明白朕的意思。”

其实秦骅的心思，文茵多少也是明白一些，她一直没有回应，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起这件事，尽管剩下的贵女通通都没有册封，但是文茵对待她们与对待钟蕊那丫头也没什么区别，她并不在乎日后秦骅会喜爱上其他人。甚至有些希望秦骅是那博爱的多情之人。

文茵清楚的知道，郭小姐这具身子是有局限性的。郭小姐的身体已经断气，文茵才下凡的，这身子又能强撑得了多久。有时，秦骅越是用心，文茵便愈发心虚起来。

席间确实人多，跟在郭尚书身后来的人也不少，郭尚书略略交代了几句话给文茵便请辞了。

入席之前文茵便觉得有些疲惫，头上的珠钗她也一直没有摘下，到现在还是重重的压在脑袋上，文茵觉着有些不舒服，便低声同秦骅说了几句，带着芸姑红翊先行回了乾清宫内殿。

上次来乾清宫的内殿还是那日祺王大婚后，文茵跟着秦骅回来那次。当日说着先太子的事情，文茵就犯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秦骅已经上早朝去了。

今日的乾清宫内殿与上次来已经大有不同。

内务府这次布置不仅仅是准备了外殿的宴席，还把内殿的寝宫重新布置了一番。

芸姑和红翊将文茵送到寝宫内，就先行退下了，独留文茵一人在寝宫里。

文茵四处打量了一番。

之前秦骅的寝宫内是明黄色的内饰，现在被换成了大红色，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雕花金木床边还燃着两对龙凤烛，龙凤烛似乎是刚才点上，燃尽的并不多。屋内的熏香是龙涎香，文茵之前就曾提起过喜欢闻。

刚想在床上坐下休整一会，文茵瞧见这龙床上还布满了花生，红枣之类的玩意。

文茵巧有些饿了，在床上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红枣，坐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开始吃起了东西。

方才虽然说是宫宴，但是来拜见皇帝皇后的人是基本上没有停过的，文茵忙着应付来人，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上，只能在这里吃点花生红枣果腹。

文茵心道，还好这小桌上还有些点心茶水，床上有些零嘴，不然这一天下来肚子空空落落的，头上还这么难受，这婚礼简直就和找罪受没什么区别。真不知道秦骅这么开心是为什么。

想起头上的珠帘和金钗银饰没拆下来，文茵习惯性的走到门边，准备唤红翊和芸姑。

可没想到今日这两位往常都守在她身边的人此刻却不在。文茵只得自己把头上的东西全部都卸在了桌上，头发没有了珠钗的束缚瞬间垂了下来，青丝布满文茵大红色的婚服，有种差异的美感。

文茵想把拆下来的东西都收到铜镜柜下的抽屉里，却瞧见里面有个精美的小木盒安静的躺在柜中，鬼使神差的，文茵就打开了那个精致小木盒，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纸。

信纸微微泛黄一看就是年岁久远了，可信却被保存的很好。

信上的字迹文茵非常熟悉，甚至几乎是每天都可以见到。这是她的字迹，不，确切的说，是郭小姐的字迹。上面的每一个笔画，文茵都了如指掌。满满的一厚叠，全部都是郭小姐的字迹。

文茵有些疑惑，郭小姐的书信怎么会出现在秦骅的乾清宫里，还是在内殿里？

文茵看了看信上的内容，里面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是郭小姐摘抄的一些诗词。每张信纸泛黄的程度不同，可以看出来是郭小姐不同时期写下的。

有几封信中郭小姐的字还比较稚嫩，后来渐渐的郭小姐的字开始成形，有了自己特有风格的笔迹，变成了如今文茵每天都会写出来的那个样子。

文茵突然想起，幼时秦骅便会去郭尚书府中学武，这些书信会不会是那个时候就被秦骅拿在手上了？

难怪当初赵瑾萱拿了请罪书与文茵当场对峙，秦骅连她抄的佛经看都没有看，便认定了那请罪书上的字不是她写的。

那是因为秦骅从小时候便对郭小姐的字迹很熟悉了。

文茵仔细的回想着郭小姐的记忆，脑中并没有发现郭小姐幼时的记忆中有特别值得她注意的景象。他们偶然的几次见面，也只是郭尚书在教秦骅习武时，两人匆匆见过几面。

文茵莫名皱了皱眉，心中有着奇怪又无法言说的感觉。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秦骅该不会从小时候开始一直暗恋郭小姐吧？

所以秦骅才暗中收集了这么多郭小姐的书信。郭小姐被竺一大师批命之后，一向不相信神佛的秦骅才会要求郭小姐进宫，愿意把皇后之位交给郭小姐。

文茵想起秦骅那些莫名其妙维护自己的举动，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少年王爷暗恋的人，因为没有及时表白，喜欢上了其他男子。郭小姐并不知道秦骅的这份情谊，所以阴差阳错的喜欢上了伪装的‘齐生’。

不知为何，文茵觉着自己这具身体长久不犯的心绞痛又来了，心里堵得慌。

远处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文茵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连忙将手中的一大堆信收回那个精致的小木盒中，把之前拆下的珠钗随意的放在了另一个柜子里，飞快的坐回了小桌旁，口中不知滋味的喝着刚才剩下的茶，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