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睁开眼，已经是午时。

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和路边的人流。

很热闹。

顾依琳拿上已经充满电的手机，打算下楼找个餐馆吃点东西。

电梯中，她将手机开机，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心中一跳。

熟悉的号码以一种鲜红的颜色占了满屏的来电记录。

即使没有备注名，她也认得出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卫恒。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好久，带着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紧张和颤意。

心跳一声又一声，敲动着耳膜。

此时那一串亲手为卫恒挑选购买的号码竟让她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马上就要触到回拨键的拇指猛地一抖，顾依琳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关屏揣回口袋。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和郑言奇合作想要铲除那个犯罪团伙的事情？】

系统对她的隐瞒表示不理解。

顾依琳叹了一口气。

“最初，我是觉得在一切都结束后再找个机会告诉卫恒，这样更加有利于我完成任务。”

毕竟默默无闻做好事是最加分的项。

更何况卫恒与那个组织纠缠过多，而郑言奇曾透露过那个组织的首领目前很可能藏身于a市，卫恒又无法离开c区，她也担心告诉他会节外生枝。

最重要的是，在调查来的信息中，那个组织和曾经c区发生的一场暴.乱可能也有关系。

卫恒的父母就死在那场暴.乱中。

顾依琳原本打算在最后关头，所有都尘埃落定后再让攻略目标知道她的那些付出，到时候任务进度绝对涨得飞快，然而……

系统敏锐地捕捉到顾依琳话里的关键。

【最初？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他这一切了。”

见到卫恒隐藏极深的自卑的那一面后，顾依琳犹豫了。

对于自卑敏感，却又自尊心强的人来说，有人不断地向自己释放善意，有时反而是一种折磨。

毋庸置疑，她确实为他付出了很多。

她给了他一个住所，在黑夜中以身相救，又为他花了大笔的钱。

她的本意是想要感动他，让他对她下戒心，以此令自己的任务更加顺利。

可顾依琳从没有想过，这些资助究竟是不是卫恒心中真正想要的。

那些给予，或许反而让他更加深刻的意识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会不会在某个深夜，他待在她所送的房子一角，痛苦地钻着自己的牛角尖。

嘲笑着自己的无力，痛恨着上天的不公。

顾依琳猛然想起卫恒生日那天她送他手机时，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全然是感动的，只是她当时心里太在乎进度，并没有将对方那一丝丝不明显的涩意放在心里。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依琳喃喃着。

看着那个已经降了一大半的进度条，她只感到了茫然。

“或许我不该那么冲动，不应该和他这样争吵。”

“......系统，我好像又搞砸了。”

【不，依琳。就算你不戳破你们之间的矛盾，进度条也不一定会再前进，到时候你仍然无法完成任务。】

系统安慰道。

【而且告诉你个好消息，虽然很缓慢，但进度条也确实在渐渐回涨。】

顾依琳瞠大了眼睛。

“进度条在回涨吗？！”

【嗯，在涨。】

【你们刚争吵完时，它已经降到了20%，可现在的进度显示却是27%。】

几天的时间，它一直在慢慢升涨。

这对顾依琳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系统说：【换一种方法，反而能完成任务也说不定。】

“你说得对。”

顾依琳捏紧了口袋中的手机，眼神恢复坚定。

就当是重新来过。

这一次，她一定可以真正地改变卫恒。

她真心想要他在自己离开后，也能作为一个全新的他，释怀地生活下去。

时钟转动。

暮色沉沉地笼罩在整个c区。

阴暗的房间中，男人坐在床沿边，神情莫名地盯着手中的手机。

这已经是他拨打的数不清第几通电话了。

“嘟嘟”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莫名显得诡异瘆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

提示音被挂断，紧接着响起的又是新一轮的拨出声音。

卫恒黝黑的瞳孔中空洞一片，机械般地重复着挂断又拨出的动作。

“喂？”

直到电话措不及防地显示被接通，直到听见那道令人感到安心的声音。

犹如万物复苏般，一切又活了起来，卫恒的眼眸中骤然亮起来光。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贴到耳边，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依琳，你接电话了啊。”

“嗯，有什么事吗？”

不带一丝情绪的语气宛如一盆刺骨的冷水从顶浇下，心口处的激动蓦地被冷冻住。

卫恒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像是被卡在了喉咙中，想说的话一句也讲不出来。

爱人的呼吸声明明就在耳畔，但他们之间的真实距离又是那样的遥远。

前不久还在耳鬓厮磨，现在剩下的就只是沉默。

顾依琳：“......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等等！”

他下意思地喊出了声，几乎是结结巴巴地找了个话题。

“你、你现在，还在c区吗？”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我在e市。”

“......这样啊。”

卫恒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指尖泛白地攥紧了手机。

眼底青云被一层阴霾覆盖，他微微放低了声音。

“那我等你回来。”

语气中盛着令人心惊的执拗。

“你说过会回来的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中了魔般地一句又一句。

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你一定要回来。”

“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顾依琳：“......”

电话被突兀地挂断，这一次卫恒没再继续重复拨打。

将手机抛在一边，他向后仰倒在床上。

他不敢入睡，害怕噩梦再次降临在他的黑夜里。

从那天少女离开后，他就开始每晚都做着同一个噩梦。

梦中总是有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嘴角扯开讥诮的弧度，挑衅似的站在他面前。

梦里也总是会有一个面容俏丽的少女，笑容甜美地依靠在男人的怀里，眼中的迷恋和依赖一览无余。

却不是对着他。

可那明明是他的爱人。

“依琳......”

卫恒迫切地想要跑过去，想要把少女夺回来，再狠狠地往那个男人的脸上送一拳头。

可地底仿佛生出了无数道看不见的锁链，牢牢地将他双脚捆住。

他拼了命地想挣脱，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依琳！”

似乎有一道玻璃挡在他的面前，将他和那两个人隔绝成两个世界。

无论他怎样叫喊，她都听不见。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伸出双臂，主动抱住了男人的腰。

在他眼前，调.情，接吻。

“顾依琳！！”

玻璃应声而碎，他目眦尽裂。

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嘶吼着，“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

那个男人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回过身，手里还揽着面露羞涩的少女。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什么叫做把她还给你？她本该属于我。”

“她是我的。”卫恒狠狠喘着粗气，眼神阴沉且充满杀意，捏拳的手背青筋暴起，“我、的。”

“可当初救了她的人是我。”

男人带着嘲笑的语气令他瞬间置身冰窟。

寒意顺着四肢钻入他的骨头，爬上卫恒的神经。

“她只是错将你当成我而已，你不过是个赝品。”

“难不成你以为知道了真相后，她还会待你如从前吗？”

“真不愧是c区的狗，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吗，偷来的爱情就这么使你感到愉悦？”

字字诛心。

卫恒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僵硬着，只能那样徒劳地站在原地。

沉默地注视着那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走远，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从始至终，少女的视线都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秒。

好嫉妒。

好羡慕。

心脏痛得仿佛快要爆炸。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终于明白平日里与她相处时，心中的那种不甘与恐慌从何而来。

她一直站在这个社会制度的顶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而不是走下高台，与他并肩着陪伴他。

而那座高台没有任何阶梯，他爬不上去，也不愿离开。

他们的位置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又谈何长相厮守。

-

而另一边。

挂断电后，顾依琳就立刻忍不住呼唤起系统，“系统，你说这性格我到底该怎么掰正啊？”

她抚着下巴，很是不忍心。

“总不能就这么晾着卫恒吧。”

“而且刚刚，总觉得他状态不是很好啊。”

系统沉默了一下。

【别问我，我也只是个辅助你做任务的。】

【你要是实在心疼，就按照以前的方法来对他好了。】

“不行。”

顾依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万一他变得更加依赖我粘我了怎么办，到时候我脱离这个世界了，他不得奔溃死。”

纠结了半天，她叹了口气。

“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让他先适应一段时间。”

还是那句话，没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

再浓郁的情感，最终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其实你实在没必要这么执着于改变攻略目标，你的任务只是让他领悟到爱的真谛，顺便让他对你的好感度到达满值，其他对你而言都不是必须要完成的。】

系统道：【大爱只是任务提示中的一种类型，并不是规定一定要让他懂得大爱。不用铤而走险，你完全可以选择留在他身边，慢慢磨，直到他彻底理解了对你的爱。】

“可我总得对他负责。”

顾依琳低声道：“你知道，为了我哥，为了我的最终目的，即使要欺骗攻略目标的感情，我也绝对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

“但至少在时间和条件充足的情况下，我想保证他在我离开后，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这样我才能安心地进入下一个世界。”

系统安静了片刻，这才轻轻开了口。

【......你果然还是没有走出来。】

“也许吧。”

顾依琳轻哼一声，将目光转向空无一物的窗外。

好像这样就能透过广阔天空，回到那间温馨得仿佛能洗濯灵魂的小小画室。

那是记忆中美好的，已经定格了的时光。

画室里会有一盆盛开的满天星，一只白色的小幼猫，一道温暖的阳光——

和一个爱穿白色衬衫的少年。

风轻轻一吹，也不知吹散了谁的呢喃细语。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能走得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