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这个下午，一个内向又善良的，热爱生活的青年死在了那里，到最后都没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去买预演中给父母的礼物：替自己陪伴他们的狗狗。
我不可能代井野去和他的父母过家家，也不能设计让他俩死于意外事故，我答应了大古不会伤害人类。可身为家人，他们必定会想与孩子保持联络。
那么让井野的父母再也不想见到井野就可以。
而且，得知儿子的死讯，和把儿子扫地出门，我想后者更好一些吧，起码这对夫妇不会悲痛欲绝。唯一的受害者：已经死去的井野，也不会知道自己单方面和父母断绝关系这件事。
回到了自己的时间点。
我闭上眼睛放空思绪，甚至停止掉自己一直模拟出的呼吸。突然间这么老多颠覆认知的事情一股脑灌输过来，怎么说都得好好消化一下。
死寂充斥着房间的每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可是足足让自己放空十五分钟，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我佝偻着身体挪动到客厅，手指摸向话筒，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大古。你现在周围有人吗。”
“诶？我在宿舍，刚结束任务回来。怎么啦井野？你的声音好疲惫啊。”
撂下电话，半秒钟后我出现在大古的宿舍，一把搂住了有些茫然的他，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叹息道：“让我充儿会电吧……”
“可是你前两天刚刚补充完能量啊。”大古虽然这样说，却纵容着我这偶尔出现的任性。他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用温柔的嗓音安慰：“没事啦，没事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辛苦井野啦。”
“是心灵上的电量不足……”我小声回答，又收紧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着他，直到仿佛能感受到大古的心跳。他的怀抱以及声音如同最和煦的微风，一点一点把我焦躁的神经抚平，使得我渐渐平静下来。
“大古……”过了许久，我松开手，转而去捧他的脸，额头相抵，低声说：“你知道吗，你真的是英雄。不是指迪迦的身份，而是你本人，圆大古。”
如果最初遇见的不是你，而是别的什么人，那么我永远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哪怕是剔除了部分恶，哪怕植入了一小部分人情味，也还是没有同理心的，最初的魔神。
那样的我会毫不犹豫地继续作恶，人类遭到毒手的同时我迟早也会被找到弱点杀死。
他应该是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么直白的夸赞，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感到好奇，于是眨了眨眼柔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讲？”
“有感而发。”我弯起嘴角回答，趁大古没有防备，迅速地亲了他一下，然后扑进他宿舍的沙发。?“啊————累死了，让我在你这里休息一下吧。”
“……”
“哇，你的脸超红诶。”
“……啰嗦！哼哼，我也要偷袭回去！”
2.
“现在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咳。”
“还是说想瞒着我，自己一个扛着？好吧好吧，大古不会介意的，大古只是会难过帮不上井野的忙”
“要命，拜托你别摆出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我说我说我说。”
3.
门铃声。
妇人询问着“请问是哪位”，可久久没有回应。她打开大门，一只小小的边牧坐在纸箱里，用湿漉漉的眼睛仰头望着她，纸箱上写着：请带我走吧，我很乖的。
“诶呀，小可怜，是谁这么狠心把你丢下了啊。”妇人弯腰把小边牧抱起来，转身进门。她想收养这只被遗弃的狗狗，丈夫也很高兴地表示下午可以一起去买宠物用品。
有这个可爱的小家伙陪伴，之后的生活会增添不少乐趣吧。
我和大古躲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刚刚他负责放狗子，我负责按门铃，直到看见井野的母亲把狗狗抱进屋这件事才算圆满结束。
“这样，算是帮那个井野完成心愿了吗？”大古喃喃着，略显忧伤的眼神带着他复杂的思绪一直落在那边，哪怕房门已经关上也没有收回。
我微微拉扯他的胳膊，示意该离开了：“只是其中一个。没办法，那些心愿咱俩能做到的只有这件事了，你我都没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就算是禁锢灵魂，这都过去了这么久，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大古慢悠悠地走着，双手揣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沉思一会儿看着身侧的我：“说起来，为什么之前千面觉得你是灵魂而袭击你啊？”
这点我其实也明白了个大概。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记忆构成一个人吗？
“本来是需要一定数量人的认知和信念才能改变一个存在，而现在知道我是谁的只有胜利队几个人。只不过，连我本人都忘记了真正的身份，以为自己是死去的人类，于是有部分属于人类灵魂的能量就这样掺杂进来了。”我戳了戳大古：“所以啊，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也不要否定自己是谁。一定要记住哦大古。”
“好神奇……嗯！放心，我不会忘记的。不过以后该怎么称呼井野呢？取个新的名字？”他开始自言自语起一大堆的人名，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决，每个否决的理由都是听起来都没“井野”来得顺口。
我笑着往前走几步，回身面对着大古道：“还不能有重名啦？”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既是魔神，也是井野。一个混进人类社会里，与圆大古结识，深交，最后爱上圆大古的，独一无二的井野。”
“……啊，啊！！井野，有怪兽！！”大古突然一脸惊诧地看向远处，我立刻回过头去，试图寻找……
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贴在我的耳廓。他的呼吸拂过，又快速地离开了。
“？！”
我，为什么要这么大幅度的回头呢？明明这个吻可以落在脸颊上的，脸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委屈的我要求大古再吻一下，他就已经快步跑远，露出独属于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挥手喊着：“我先回去啦！回见井野！”
……回见啊。
好吧。那这个吻，下次见面时再讨要吧。
没错，我也是井野，由不纯粹的恶与不纯粹的心组成。它是我的名字，我的经历，我这段时间与人类相处的记忆，我全部的情感，以及，对那个人的爱意。
4.
大古的噩梦越来越频繁了。
我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珠，推着肩膀唤着他的名字，将他从梦魇中带回来，再小声哼着以前唱过的那首摇篮曲哄他进入下一个梦境。
希望这回是个好梦。
本来是知道大古最近睡眠不太好，所以去宿舍给他守夜的。别怀疑，就单纯的守夜，除了亲亲外什么都不会做。现在感觉这么频繁的噩梦说不定预示什么灾难将要发生。
次日天刚亮，我就直接去找上次的那个预言家，希望能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
“你好，桐野牧夫。”为了别吓他一跳，也为了表示我没有敌意，我选择在他几步外的距离现身：“上次多谢你的帮忙。这回来是想再麻烦你一件事的，关于未来的灾难你知道多少？”
这个男人面色日常地把面包咽肚——要不是我刚刚看他手都抖了一下还以为真的这么淡定——喝下半杯水后推了推眼镜：“我全都能看见，包括结果。”
“是很难办的事情吗？”
“啊，全人类都会见证这场灾难。”
“结果好还是坏？”
“我只能说，你在这次战斗中会起到很大作用，非常非常重要的那种。”
哦豁！我期待地合起手掌问：“是主C吗？”
“不，”桐野牧夫勾着嘴角：“还是辅助。”
“……”
淦。
算了，就不该期待自己能当输出位。我翻了翻白眼，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当是谢礼了。虽然你能看到未来，但过程还是可以自己享受到的不是吗？”
男人用纸巾擦干净手，从包装袋中拿出盒子，拆开丝带，乌色短笛以及一本薄薄的入门乐谱静静地躺在盒中。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礼物送出去了，随你怎么处理。”
“……谢谢。啊对了，给你个忠告。”桐野牧夫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绝对绝对要记住自己是谁。”
“哈，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示意明白，离开了他的家。
只是……能不能做到还真说不准。以防万一，写份纸条预备着吧。
5.
“大古。”
“怎么啦？”
“无论之后是什么敌人，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别担心。”
“嗯，人类会度过这一关的。噗不过我怎么感觉慌的是你呀井野”
“嗨哟，我明明是在安慰你你还笑！站住！让我逮到你就完蛋了我跟你讲！”
“略略略略略！”
6.
虽然通过预言家的只言片语知道了自己会用什么招数，但为何会逼到这种地步我还是不明白。
直到异变开始。
那个长着翅膀的玩意一个都得打半天，居然飞得满天都是；吞噬一切的黑雾蔓延开来，它能从所有的缝隙钻进，人类除了逃命外没有任何躲避它的方法；以及，海上那个看着就比之前的怪兽还要难搞的玩意。
“井野大哥！”涌太冲着突然出现在他家的我扑过来：“敌人也太多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拿上你的必备品，就是因为没办法我才来带你去安全地方躲避的。”我两步跑到窗边留意着远处黑雾前进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嘱咐他：“这次敌人很难搞，你到了之后别乱跑，祈祷就行了。”
涌太背上干粮和水，又把银行卡放进贴身口袋，听到此话诧异道：“啊？祈祷？”
“对，虔诚祈祷迪迦可以战胜它们。”我瞅了两眼后又去衣柜抽出两件外套扔个他：“说不定避难地方会冷，带上这个。”
赶场子般，把涌太安全带离后，我又把脸部变成魔神的样子跑去其他地方支援。随手拽过还在战斗的前线成员，给他扔到安全位置后试探着分解小部分躯体，用一丢丢粒子探进雾里，试图看清这到底是……
草，没等看到什么那点粒子转瞬即逝。字面意义的那个逝。
刚刚的前线小哥冲着黑雾开枪给我打掩护，虽然很感谢，但这是枪完全解决不了的东西：“跑跑跑，打不过！”
“哦，好的！”他临逃命前还不忘记咧着嘴冲我乐：“谢谢你魔神，你真是个好人啊！”
……累了，这一路上收的好人卡太多，已经懒得说什么了。
我真的不是好人，你们清醒一点：）要不是为了帮大古减轻些负担，以及自己打不过那些会飞的怪兽，我才不会到处奔波救人的好吗：）
好在目前世界各地都陷入慌乱之中，哪怕是持续空间移动也能快速把那点能量补充回来。可接下来的战场中心就不一样了，那是海上，方圆百里没有半个人影。
我扣上兜帽待在一处避难所，尽可能地多囤积些能量，当迪迦出现在人们围着的屏幕中时立刻赶了过去。
那是怎样的压迫感？
原本迪迦的身形对于人类来讲已经是巨人了，能捧起汽车，也能将遇到危险的人类护在掌心中。可这个敌人比迪迦要大上几圈，可以抡起哥尔赞的力量型打上去都无法动它丝毫，用最强的光线射击也只能崩出渺小的火花。
它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比它更强就可以了。
除了能偶尔帮迪迦躲避敌人攻击外，我们没有任何伤到它的方法。他知道这点，他明明知道这点，可还是一次次地扑过去，不肯退缩半分。
他总是这样的义无反顾，就算是面对没有胜利希望的敌人，就算是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他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如果我能有非常充裕的能量，足够把大半个地球都给覆盖住的那种，就可以将人们心中对于迪迦的执念给扩大：信任，勇气，坚定，这些将让他变得更强。
目前唯一能让我有足够能量的方法只有回收“种子”，没想到最初只是用来跑路和断掉所有联系的备用手段，现在居然要用在保护上了。
但……我说过吧，回收后，我的身份也会从“井野”变成“月岛”，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我的痕迹都会抹去，包括人们的记忆，以及与他们，与他的关联。
“绝对绝对要记住自己是谁。”这是桐野牧夫给我的忠告。如果连我自己都没能扛住……
没等攒够能量带迪迦离开敌人这一击的攻击范围，他就已经挨在身上，痛苦地半跪下去。闪着红灯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捂着受伤的地方，颤抖却又坚定地再次起身，摆出战斗手势。
……没办法了。
7.
我，魔神，从此放弃井野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结识的所有存在。
放弃存在的痕迹，放弃记忆，放弃一切。
*
尾声.
大家好，我是井野。
那场战斗在我回收“种子”后，拼了最后的意志力把能量用在覆盖最大范围的人类身上，扩大他们的信念。
本来以为会被月岛给代替掉的，连诀别的眼神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可能是自己的意识太强劲非但没有被代替，反而能量越来越多。
我，突然间进化到，能从人们的正面情绪里吸收力量了。
草，还好刚刚没跟他说什么告别的话！！！不然得尬死啊！！！
意料之外的还不止这一件事：这群人类不是以单纯的信念传递力量给迪迦，而是自己蹭的一下变成了光，蹭的一下往这边汇聚了。
……你们人类怎么回事。
可恶我也想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咳开个玩笑，就算能变我也不会进去的，别把迪迦给污染了，毕竟我不是什么好人。
总之，敌人在所有人的努力下被灭得渣都不剩，而我在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消失后也收起那点悲怆，抻着懒腰收工回家。
好消息，我现在能从人们的正面情绪吸收能量，也就是说食物彻底不愁，未来大古慢慢老去无法提供充足血液时我也没有问题。
至于坏消息嘛……
“就是这样啦，目前没有任何方法能回到人类身体与你一起老去，”我乖巧地和大古一起坐在沙发上，把计划全部告诉他：“所以我打算……”
“井野”他突然打断话题，用那双能包容一切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我。
“嗯？”
“我总有一天会死的，但是你会活很久吧？那就拜托井野来保护”
“不，不不不不不！！！！”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把那还没说出来的话语全部按回去：“求你了，求你了，别对我那么残忍！”
以前我为了达成目的在大古面前装过可怜拌过惨，那些都是刻意的，这次则是最真切一次。而更令我痛苦的是，之前卖惨哪怕不猜都知道会成功，现在真实的祈求却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同意。
我滑到他腿边，把头靠在膝盖上，用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过的，最为悲惨的声音恳求道：“我不想保护什么人类，我不想独自在这世界上游荡。你知道的大古，自始至终我都是因为你才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你才不对人类下手。我想保护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对任何事物的情绪都很淡。
我欲求特别特别少。
所以如果连你也不在了，我却必须留在这里，守着那点回忆一遍遍过着凌迟般的生活，那得是怎样的痛苦啊。
“求你了，求你了，让我陪你一起离去好吗？”
我能改变外貌，改变形态，让自己外表和你的年龄一样，在你老去、离世后，也跟着回归尘埃。
“别让我一个人留在这……”
眼泪蒙住了我的眼睛。在一片水雾中，我看见大古缓缓低下头，双手捧起我的脸颊，轻轻地用自己的额头碰上来。
“好。”
他答应下来了，且不会反悔。我明白自己的寿命也只有短短几十年了，但那只会让我更加珍惜与他生活的每一秒钟。
我们会在一起度过未来的人生，然后死去。而在那之前，他依旧是保护人类的英雄，我依旧是保护大古的井野。
以上，就是我们的故事。
end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8-04 03:44:39~2023-08-08 00: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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