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碰到朝中多事,傅旻会宿在宫中文渊阁,离小乐师的春和斋并不很远,但再近,也没有同床共枕近不是?
昨夜虽然荒唐,但后半夜傅旻药力下去、意识多少回笼,也是有认认真真地打量过小东西的。
第一感觉是漂亮,全身玉白不说,五官格外漂亮,不是男生女相的漂亮,就是属于男孩子的那种干净爽朗的漂亮,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里头没有一丝算计与城府,像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湖泊。
嘴巴不会说话,眼睛却会说话。
第二感觉是乖,怎么会有这么听话的小孩,明明是挺难受,还未得趣,但你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实在是承受不住,才会汪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看你,眼神里头有撒娇也有讨好,把你看得心都要化掉去。
最后,大概就是可怜,傅旻还记得最后一次时,小乐师直接累得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地调整到了自己熟悉的睡姿——像婴儿一般蜷缩起来。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保护行为。
想到左穹今日的调查结果:幼失恃怙,本是梨园客,却因无妄之灾被毒哑了嗓子。
傅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更想加倍地疼惜了。
大概说出去的话就是用来推翻的,如今看来,他年少无知时说的每一条择偶标准,现今都化成巴掌啪啪打上了自己的脸。
“不需很漂亮”——但小东西确实非常漂亮。
“但要强势些”——这小孩就差把“我很听话”顶在脑门上了。
“但要灵魂契合”——只一眼就能瞧出的实在,跟自己这种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的人,哪哪儿都不契合。
可好生奇怪,明明跟自己的择偶标准完全背道而驰,甚至连性别都对不上,但走着走着肾,却就动了心。
算起来,也只一夜相对而已。
大约,这就是大家常说的一见钟情么?
傅旻愿意将这总结成:性向觉醒太晚,以及,本人太有责任感。
车轮辚辚进了宫城,傅旻却让车夫把车停到了文渊阁,从府上带走的一应物具都没带,就他一人下车,抱着那把琵琶、提着两盒膏脂,慢慢悠悠地往春和斋行去。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过半百,恋爱经验却只只限于前世的相亲,傅旻不太懂得怎么跟恋人相处,更何况,别人可能还没把他当恋人呢。
如今没有论坛,也没网友可以请教,他想着:不如就以己度人吧。
他本人是个领地意识极其强的人,所有的地盘都是乱中有序,自然也不允许旁人随意收拾、添减东西。
春和斋是小皇帝的,那间大通铺却是小东西的住处。他带来的那些可能会让明月奴生活地更舒坦的东西,最好得在问过人家之后,再搬过去。
左穹得了他的指示,已经先去宫中与薛诚要地方。
“伴伴,左穹说什么?”
陆望安趴着歇了半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出了几身汗,换了身寝衣,高热已成了低热,午间倒是用得不多,但精神头尚可。
听见左穹的声音,就直接坐了起来。
“陛下起了?”薛诚甩着拂尘、小跑过来,“左穹过来说,左相要与陛下在春和斋讨个地处,方便日后歇脚。”
“唔,”陆望安起身,准备换衣裳,“伴伴应了么?”
“哪儿能啊,那可是陛下的地处,”薛诚上前伺候,“正想着进来瞧瞧陛下可曾醒了,若还睡着,就让左穹在外头候着。”
即便是知道小皇帝一定会同意,但点头这一下,薛诚也是绝不会自作主张。
春和斋是这皇宫之内,小皇帝最最喜欢的地方,前有春和戏班掩护,后有太后帮衬。若遇到烦心事,或者偶尔得闲,小皇帝总会用上易容术,偷摸潜去那里松缓松缓。
“师兄可说明了,为何要屋子?”陆望安问。
薛诚偷摸地笑:“陛下,您也知道昨日的。左相大人中了那么烈的□□,还能完完整整地出来,那定是有懂事儿的小孩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咯。”
陛下生得好看、嗓儿也好,春和戏班是他一手组的,里头的哥儿、姐儿都俊着呢。
左相大人被迷得拔不动腿,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陆望安自然是知道这个原因,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明明可以住明月奴的屋子,还偏偏要再要上一间?
难不成就他这养病的半日,就已经有旁的弟弟了?
可这样的话,他问不出口,只能瘪着嘴吩咐:“让左穹进来。”
陆望安看着左穹,“师兄可说明要哪间了?”
左穹:“禀陛下,相爷想要春和斋丙字二号房,如今差不多也该到了。”
“准了。”陆望安拂袖而去。
丙字二号,可不就是明月奴那住处丙字一号的隔壁吗?
这不是欺负人吗?
左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胳膊肘抵了抵薛诚,“掌印,陛下这,这心情似乎不佳?”
薛诚瞥他一眼,心说还不是你这倒霉催的,非挑陛下身子不舒坦的时候来扰人清梦,他没搭理左穹,转身也回了内寝殿,进去发现陆望安正将明黄衣物换下,就知道这是又要去春和斋,便提醒道:“陛下,晚间还要用药。”
“收拾起来,朕去那边用。”
从前,陆望安从来没有奢望过得到师兄除却同门、君臣之外的别的情感与照拂,无欲无求,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但由奢入俭难,昨夜半宿温情仍如在身,一想到师兄今天要别居,陆望安就觉得委屈极了。
身体不适让他的脾气也跟着一起变差,虽说进门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师兄并非“陈世美”之流,也不会在这半日里就琵琶别抱,但他还是想去看看,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密道在内宫的进出口只有一个,那就是陆望安所在的清晏殿。
延伸到内外宫之间的出口可就多了,就拿春和斋来说,就有四个出口,有一个直达戏台后台,有一个直通丙字一号房内,还有三个分别在甲乙字房的两个屋子内。
陆望安琢磨了琢磨,从乙字房走了出来。
方绕过乙丙房的回廊,就看见傅旻身着一身缥碧色细布直裰坐在一二号房的门口,正抬眼望天,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抬头看到陆望安踟蹰的身影,一下子笑了出来。
身后的丹灵光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那个笑容就绽放在这光里,迷得陆望安睁不开眼。
“愣着做什么?”
傅旻理了理衣袍上前,握住了陆望安的手,察觉到对方明显一颤,又松开,还是笑着看他:“怎了?半日不见,就与我生分了?”
虽说陆望安本就吃了哑药,但他即便不吃,此刻应也是说不出什么来的。
易容术主要是改变他的面部骨相,却不会着意遮盖本来的皮肤,双颊、耳廓都是热热,他知道那里一定红得像要滴血。
他抬起脸,用力地摇头。
“这么不禁逗......”傅旻笑笑,转而又拉住了他的手,引着人到了二号房门口,指指说:“我暂时住在这里。”
而后向前一步,同昨天一样,在进门前先问询:“我可以进去吗?”
陆望安点头。
等二人坐到了榻上,陆望安才比划着问:“为什么要住隔壁?”
傅旻笑笑,问他:“你先说说,咱俩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
陆望安一听这话,就又来了气——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有了肌肤之亲,来张合婚书就能搭伙过日子的那回事。
可这样的话,他比划不出来,也不愿意比划。
索性背过身去,不再动唤。
傅旻“啧”了一声,说:“面皮这样薄。”
虽说他这人满肚子坏水,但天地良心,这次他是真没打算作弄人,只是觉得要尊重对方意愿,俩人成与不成,得让人家说了算。
毕竟人家小自己这么多,让着点儿是应该的。
见人竟恼了,他只好换一种方式,“那我来问,你只需点头、摇头可好?”
陆望安点头。
“昨日里匆忙,好些事情没来得及交待,我今日补上。”傅旻没有着急抛出问题,而是慢慢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实不相瞒,我遣人调查过你,知你叫明月奴,现年二十,喜欢琵琶。”
陆望安轻声哼了哼,心说:那你可就查错咯,我这是易容呢,自然,我那点子真实情况,师兄你本不用调查,也一清二楚。
“我叫傅旻,字子怀,今岁二十又六。现任左丞相一职。家住撷英巷,府上还有祖母、妹妹,妹妹名唤愔儿,小你三岁。”
“昨日遭逢意外,为自保,我对你行了牲畜之事,此刻必须道歉。你可能原谅?若不原谅也没关系,提出条件,我会尽量补偿。”
哪有问题后头还带一句的,这让人怎么点头摇头。
陆望安又撇嘴,可眼珠一转,他发现师哥在紧张,左相大人刀悬头上都不变脸色,现在竟然在紧张。
他承认,自己有一丝丝窃喜和暗爽。
于是,短暂地回身,快速地比划了句“原谅你”。
“那就好,”傅旻轻轻地笑,“昨日肌肤相亲虽是权宜之计,但我却并不将其看作露水情缘一场。”
“明月奴,我知你此刻困境,囿于内宫不得而出。我此刻无法,却不会一直无法,再给我些时间,我会带你离开这牢笼,找最好的大夫为你治嗓子,若你想要,组建戏班亦是小事。你可信我?”
陆望安定定看着傅旻,情绪一阵翻涌。
他想到很久之前,甫登帝位时,面对朝堂诡谲始终无法适从,整日失眠,处处是错,言官弹劾的折子能堆半人高。
彼时师哥还是个翰林编修,明明人微言轻,却像一束光引着他走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若没有师兄,他大抵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也很优秀、也会为朝臣景仰、也会被百姓称颂。
可是现在师兄不再说什么江山社稷仰仗陛下,而是要为他护航,为他搭建一个戏班子。
说实话,若陆望安真的是明月奴,那这事做成,此生便无憾了。
可是......虽然陆望安不是明月奴,却仍然会被这一席话打动。
发什么愣呢......傅旻伸手揽过陆望安的肩头,让他面对着自己,问:“明月奴,你愿意以后跟着我、同我一道过日子吗?”
陆望安枕在傅旻胸口,在他怀里比划:“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傅旻的一些礼貌:
中了药,在床上:我可以进去吗?
清醒了,在门口:我可以进去吗?感谢在2023-05-08 12:25:23~2023-05-10 23: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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