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安今夜注定是睡不好了。
当然,他相信师哥的判断力与自制力,相信师哥不会做出狎妓这般置自己前途名声于不顾的事情。
但他自己的情报司还从未传过任何错误消息。朝中官员狎妓者数不胜数,师哥许是被歹人带坏了呢?
可是,相识几年、一眼倾心,他自认识人还准,师哥不会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
然而转念一想,“明月奴”一个口不能言的小乐师,无媒无聘的,连个外室都算不上,凭什么奢望当朝左相为之守身如玉呢?
榻上的被褥已经被辗转难眠的陆望安滚成了一团浆糊,更漏在床脚声声催促,催得他心里烦躁更甚。
方才还觉得在这处拥着师哥的痕迹该当格外安心,此刻安心却都成了闹心。
陆望安再也躺不下去,索性起身回了寝殿。
今夜恰是薛诚当值,见陆望安回来也未曾多问,伺候着他落了帐又守到了外间。
这一夜里,陆望安问了三次,“伴伴,几时了?”
薛诚每每回复了时辰,都还要加句:“陛下快些歇息罢。”
陆望安在明黄帷帐里盘坐着叹气,他是真的想睡了,可是心不由身,如何都睡不着......
待到问第四遍的时候,已经到了该起身上朝的时辰,薛诚在外间试探着问:“陛下昨儿没歇好,若不然今日的小朝会便取消了去?”
“无妨,”陆望安起了身,“唤人进来伺候罢。”
只是虽也开了朝,但一夜未眠实在是精神不济,陆望安高坐御台,面色冷沉听着列位臣工唇舌不休,只觉是尤其、特别、分外聒噪。
傅旻几乎也是一夜没睡,“取经”结束就已经好晚,他还又回府誊抄一遍,温故而知新了一波,待到将誊完的手札装订好,便到了上朝的时间。
只不过他被知识浸润整夜,飘飘然还有了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荒唐的满足感,丝毫不觉疲乏,只觉全身是劲儿。
视线从手持的玉圭里滑出去,傅旻能看见小皇帝的模样,面色青白、眼下乌青,想来是宵衣旰食、为社稷黎民通宵达旦来着。
啧......皇帝不好当啊。
龙椅上,陆望安则不需偷摸拿余光瞄就能看得到站在最前头的傅旻,只见左相大人虽眼下乌青,却红光满面......
陆望安不得不承认,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师哥狎妓的事实,但师哥此时确实是纵欲整晚的样子。
——《寻溪游记》里头将这种状态写得清清楚楚。
没有怨怼,没有痛恨,也不想登时变成明月奴冲上去扯着人衣襟质问你为何有了我还要青楼狎妓。
陆望安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也坦然地接受了内心凄苦。
皇帝的身份于他而言本是负累,自然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仗势而骄。在“明月奴”与傅旻二人的这段不对等关系中,死死抓着担心失去的,从来只他陆望安一人。
辗转整宿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在看见傅旻的一刻钟之内,便全部想通了。
即使知道或许遭到背叛,但陆望安还是准确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思念,思念哪怕只有一夜未曾相见的傅旻。
只见他一眼,生气便也不气了。
纵使是自欺欺人,亦或者刀头舔蜜,可眼前这个名叫傅旻的人,自己仍然是想要能拥有多一刻,就尽量多一刻。
想通后便稍提起了些精神,他还点评了几项大臣的提议,顺顺当当散了朝。
傅旻手上还押着许多公文,并未多作停留,步履匆匆往文渊阁赶,路上刚好碰上小福子,便拉住叮嘱了一番:“我见陛下今日上朝脸色不佳,你与薛公公也要常常提醒陛下注意龙体才是。”
“诶诶诶,”小福子满口答应,“晓得了相爷,奴婢定当照做。”
他答应得爽快,执行得也利索,恰好赶上他与薛诚换班进殿伺候,见陆望安除了外袍想要小憩片刻,便将傅旻的话原原本本带到了,“左相也说让陛下多多注意龙体呢。”
陆望安挥手让他退下,“朕晓得。”
想通了便没了挂碍,小憩二刻起身,他特意让小福子从文渊阁多取些折子来看,想着多多消磨一下时间,最好是能看到很晚,晚到自己不好意思去春和斋才好。
小福子来去如风,不多时便领人扛了两大木案来。
陆望安放心了。
“陛下,您要的折子都在这了,”小福子送上前汇报,“这些都是左相择出来的,言说六部各省近日重要的折子都在这儿了。”
陆望安点头,“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心想,这么多折子,看到凌晨总不过分吧?
可真真正正展开了,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岔了。
作者有话要说:秃头码字女工:就是说,别太爱了(再次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