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没接电话是不能接，家里在调查，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几天我没有手机，一直在医院陪着我妈。医生都说差点就救不过来了……不过所幸还是救回来了，只是还昏迷不醒。”

周锐说得有气无力，每一句都是一把刀，把向前美好无忧的生活划个稀烂。

许晏光也被周锐说的话惊在原地，过会儿才道：“那你家现在是谁在管？”

“家里是我爸，集团的事交给舅舅了。”

是了，周锐的爸爸周端泽是商业知识一点没有、满脑子都是艺术与创作的画家。如今周家大权失掌，一定是集团里的二把手接管。

“我妈的情况暂时稳定了，老宋让我先回来上学，高三课程紧，不能落。”

这话放给以前的周锐那简直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现在……

“那你怎么打算的？”

“学习。”周锐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说出这个词，“这事不是意外，许晏光，你信我，我舅舅一定有问题。我、我虽然不懂集团里具体的事情，但我能感觉到不对劲，而且老宋也让我提防着我舅舅。”

“光光，我现在家里只有老宋和我爸可以信任。”

“可我现在太年轻了——我才十七，高中都没毕业，大学也没上。我不懂专业的商业知识，我也没接触过集团里的事务。现在就算让我去管，我也根本玩不过我舅舅。更何况我妈妈现在还在医院，她的车祸蹊跷，我怕如果我紧咬不放……”

周锐后面的话没说，但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

这就是沈清时曾经提到谢宁时说得，豪门世家并非就是好的，但如果踏进去，就只能借着它的优势，努力过好生活。

“你想的对，”许晏光点点头，“如果真的是有心人……你现在蛰伏不动，对你对阿姨都好。”

沈清时也道：“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事，但我知道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1]。医生既然说阿姨的情况稳定，而宋伯伯也让你来上学，那就意味着局面还没到没有退路的地步。”

周锐无光的眸底稍稍有了点神色，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老宋和爸爸忙得晕头转向，生活一瞬间跌到谷底，他是茫然的，他被安排好的人生忽然断掉，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

直到昨晚老宋告诉他，先去上学，他才来了。

而现在，许晏光的肯定给了他一些力量——他一向是相信许晏光的。许晏光从小就聪明，又在政界父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虽然平常大家都是一起吊儿郎当的玩，但大事、大局势上，许晏光比他成熟。

除了许晏光，沈清时的声音又很有力量。

其实南阜有钱人很多，但做到头部的也就这么几家，互相之间那些不太见得人，但又不算秘密的事情都知道。

学校里的同学不知道沈家的事，周锐却是知道的，他甚至在宴会上常见到沈岁安。他明白沈清时不喜欢提及这些，他也知道沈清时对外隐瞒这些，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同学说过，就连许晏光也没有，甚至还在许晏光提到父母这类事时打断他[2]，就怕戳到沈清时痛处。

沈清时在他眼里和在别人眼里不同，他对沈清时总是比别人多一分可惜和敬佩。他可惜沈清时没有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但他又敬佩即便如此，沈清时依旧活得非常漂亮。

所以他也常找沈清时说话。

现在，他的生活也不复以往了，前路迷茫，沈清时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柔，但它又带着力量。在沈清时都不知道的角落里，周锐明白，沈清时是在拿自己经历过才得到的力量来安慰他。

“谢谢，”他又重复一遍，“谢谢你们。”

周锐有些颓意，但眼睛里已经有些神采了。他想，就像老宋、爸爸、许晏光和沈清时说的，他现在应该学习，他不能再混日子了，他需要在最后一年补上所有之前浪费的时间，他要考京大的金融，他总有一天，要把属于他们家的东西再抢回来——

“别光谢啊。”

旁边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他心里的起誓，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就发现秋棠已经开始翻脚底下的书箱了。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这些都是我总结的重点题型和知识点，虽然我之前发在群里过，但我知道你肯定都不看，清理内存的时候就删掉了。”

秋棠把三个本子全放到周锐面前，然后斩钉截铁道：“既然下定决心，那就立刻开始行动。高三的时间不等人，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你才会在未来不后悔。”

短发少女语气坚定，这股力量和许晏光、和沈清时都不同，这是最直接的力量。

“班长……”周锐愣了愣，“我以为你没听，你也不会想听，毕竟我……”

毕竟他当时真的是无数次拒绝秋棠想要让他不浪费时间和才华的心。

“我有那么冷血无情？”少女英气地扬了下眉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既然你想学，那我就帮你。”

秋棠一字一顿道。

周锐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总是嫌弃他不听课不写作业的少女，鼻子忽然酸了。

“别傻看着啊，学不学？”

“学！”

周锐把笔记本都搂进怀里：“我学。”

-

周家的事情很快全校都知道了，因为它上新闻了。

网上新闻和报纸铺天盖地的提着这件事，女总裁叶清车祸后昏迷不醒，其弟叶霖难掌大权，其夫周端泽更是不懂，南阜市最大的房地产集团之一就此破产，周家债如雪花。

但二班没有人和周锐提这件事。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对周锐如往常一样，老师们也没有特殊照顾，甚至上课点名的次数更多了——只有班主任把他叫去谈过一次心，而其他老师点名估计也是交谈后班主任去嘱咐的。

大意就是“这小子现在要发奋图强努力学习了，他还让我们别惯着他，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管管吧”。

周锐本身也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沈清时再没见过他上课睡觉，甚至下课都不睡了，他一直在埋头刷题，疯狂刷题，简直和以前的周锐完全两个模样。

可这并没有减少沈清时和许晏光的担心。

沈清时看了眼睛身后伏案不起的少年，朝许晏光摇了摇头。

许晏光叹了口气，转过去凑近周锐：“锐子，要不要吃点饼干？”

“不用，”周锐头都不抬，笔也没停，“我还不饿，中午再一起吃饭哈。”

许晏光：“……”

他轻轻叹了口气——还不敢让周锐听见——又转过身来，和沈清时压低了声音颇为担忧道：“同桌，你看锐子，他不会学傻吧。”

沈清时也说不上来。

她思索一阵儿，慢慢道：“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但我不知道这个出口在哪儿。”

许晏光也愁住了。

很快到了中午，沈清时照旧去食堂吃饭。她正排着队，就听见另一边有些混乱声。她看过去，发现隔着大概五六米的位置，有一堆学生围成了一个圈，都在看中间。但中间有什么，这些人太多，沈清时又看不见。

不过她也不好奇这些事，她收回视线，正打算朝窗口阿姨要饭，就听见旁边的人正低声讨论着。

“是转校生！还有二班那个周锐——他们和别人打起来了！”

“保安好像快过来了。”

……

沈清时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人群方向。

下一秒，她双唇一抿，收起饭卡，大步朝人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宋代苏轼《留侯论》。

[2]：是很久之前埋的一个小伏笔，详见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