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辈子,怎么都得向前看,否则过不下去,根本过不下去。”
电视里的主角如此说道。
这是十年后的南阜,一个大概一米七八高、身材偏胖、额间绑着一条白毛巾的男人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电视剧,又低头切着手里的葱花。
这是一中后街一家生意颇好的饭馆,做家常菜,听说在后街开了十好几年了,在后来物价飞涨的大环境下,他家尽量都还平价,很受好评,还上了当地美食必吃榜。
而这男人就是老板王顺达,正在后厨做油泼面。
辣椒面被一勺滚烫的油泼开,香味顷刻间就从碗里溢出来。再撒上白芝麻和葱花,连着里面的油菜豆芽拌匀,菜翠绿欲滴,面油光锃亮,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碗油泼面被王顺达端出去,上了二楼角落的一张桌子。桌子边的男人正伏案看着一本笔记,神情专注。
“小许啊,别看啦,吃饭啦。”王顺达熟稔又热情地开口。
男人闻声抬头,正是许晏光。
“王叔。”许晏光笑了笑,将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
王顺达“诶”了一声:“快尝尝合不合胃口。小棠她妈这几天去市立医院看亲戚了,我又不常做,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那个味儿来。”
“王叔,你就别谦虚了。”许晏光说着把碗捧到面前,闻了闻就道,“光闻就知道是那个味儿,没变,就爱吃您家这口。”
“你小子!”王顺达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上次见还是过年时候吧?大半年不见,瘦了,瘦了!”
“还不是吃不到合口的油泼面。”
“嘿,你啊,就哄我这个老头子吧。有空就跟着小周一起回来,叔给你们做。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忙起来就顾不得吃饭,这哪能行,人是铁饭是钢的。——这次回来待多久?”
“待久一阵儿,给自己放个假。”
“嗯,这挺好,多休息休息,别想太多事。”
王顺达一顿,脑袋里突然闪过刚才在后厨看到的电视剧片段。
他又道:“就像人家说的,人嘛,总得向前走,朝前看。”
许晏光的肩膀被王顺达拍了拍,他明白王顺达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叔说得对。”
“嗐,这对错的,叔也不会再说啥,就这点道理呗。那你先吃着,叔忙去了,不够告诉叔,厨房里还有,管够。”
“诶,谢谢叔。”
“还客气上了……”
王顺达摆摆手,回后厨了。撩开后厨帘子,正蹲在旁边择菜的伙计看了他一眼,道:“诶,老板,我咋看小许老板不太开心啊,年前儿回来的时候可还不是这样的。”
王顺达“哟”了一声:“你还看出个门道来了。”
“这咋看不出来?我刚才打招呼就觉得人不对,刚才又看了好一阵,小许老板好像整个人气质都变了,说不上来。”
“唉……”王顺达叹了口气,叉着腰,挺着肚子看向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命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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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许晏光吃着面,味蕾被满足,他想起了上次吃油泼面还是年前,他和周锐从京川回来,与秋棠一起在她家馆子聚了聚。王叔和秋姨给三人做了一大桌子硬菜,但他偏最爱这口油泼面。
大概是因为他很久没吃了,也可能是因为沈清时在社交账号上更新了动态。
【人在捷克,心在油泼面/面条表情】
他当时给点了个赞,是上万点赞中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一个,没人知道这是谁。
谁有能想到点赞后的半年,这个他以为没人能留下她的女人,却停留在了京川,以一种永恒的方式。
许晏光看着面沉默了一会,又抬起筷子吃面。
倒三角状的大碗盛得面极有分量,许晏光最近胃口又一般,吃了大概三分之二就有点饱了。
他放下筷子,抽张纸擦了擦手和嘴角,又拿起旁边的笔记本翻开来看。
最新一页还是他告诉对方关于梅花戒指的事,随后对方就不回复了,至今没有新消息。
想也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又惊又喜,然后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清时。两人绝对会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季夫人,了却她的执念。
这样也挺好,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他能得到这个笔记本所附带的使命吧?
关于芬德利总统号的海难事件,是他一年前了解到的。
就在一年前的六月份,国家展览馆开展首个“芬德利总统号文物展”,将近两年考察队关于这艘“永恒的港前明珠”所捕捞到的文物进行了开放式展览。
其中除了船上固定的器具物件,只很稀少的有一些乘客的私人物品。这些物品有的能够被后世人找到它原本归属于谁,有的则属于了大海。
其中一件便是一枚梅花戒指。
它被放在展柜中,旁边附带一张照片。照片中男人穿着侍者服装,在柜台前帮一位白人女士挑选首饰。
照片下还有一段介绍。
【这枚戒指是从一位名叫林霁的中国旅客的随身行李中被找到的。林霁曾在旧金山一家首饰铺工作,这枚戒指也是这家首饰铺使用黄金纯手工打造而成,形为梅花,精巧细致,栩栩如生。经过测量为女性手指尺寸。】
彼时他只是参观展览,了解到“芬德利总统号”的事情。而后来,他得到了这本能够联系过去的自己的笔记,心中产生了借由这个笔记引导过去的自己去救下沈清时的想法。
他要成为十年前的许晏光的朋友,然后鼓励他——鼓励那个当年只懂得浅薄地暗恋,不明白靠近与了解的毛头小子的他——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大胆去了解她,靠近她,而不是不懂得珍惜地享受眼前岁月,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离开他的世界。
或许这样……他想,或许这样,他就能够让许晏光走上不同的路。
这个幸运的许晏光会慢慢了解沈清时,会知道2017年的7月发生了什么,会与去往美国的沈清时继续联系,甚至会让沈清时留下。
最重要的是,或许他能够救下沈清时。
而不是在十八岁时不明不白地失去沈清时,并在二十八岁重蹈覆辙。
他不能再让十年前的自己再重蹈覆辙了。
但他不能暴露身份,或者说,在他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我是十年后的你”却写不出来时,他就需要另一个身份。
于是,他是季天清,她是季泠。
晏,天清也。
泠,通“零”,清时则零。
去美国的是沈清时,每两周买一束花的也是沈清时,从他生活中彻底消失的依旧是沈清时。
而他,也确实在“找”沈清时。
而他还需要另一个背景,于是便想到了芬德利总统号事件。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这么巧,他的私心竟意外引导十年前的许晏光和沈清时找到了梅花戒指真正的主人,并将林霁这份沉睡在海底六十年的爱意传达给了最需要它的人。
冥冥之中吗?
无论是兔唇男孩还是梅花戒指,他们都成为了命运线被改变的其中一环。
原来当年波澜不惊的生活下也隐藏着这么多新的可能——但如果没有笔记本,这些可能性又会按照原定的命运线被掩埋。
如果这就是这本笔记出现的意义之一,那么他忽然也觉得,挺好的。
是有机会拯救沈清时以外的一些“挺好”。
大概也是沈清时同样会喜欢的“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沈清时:这不就是我说得单元型治愈剧本吗。
许晏光:投了,拍了,支持同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