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马褂和裤子放哪儿去了?服装师不是都给你了吗?”
我心想衣服不是就挂在衣架最边上嘛,那么好找怎么还没看见呢!于是我嘟着嘴快步走到衣架前,但令我万万没想到是我离开前明明挂好的衣服确实不见了。
“嗯?不对啊!我就挂在这儿了啊!”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尽全力做到最好,但戏服不见这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在事实面前,我再多辩解也是徒劳。于是我只得钻到挂满戏服的衣架前,一件件翻找着。结果从头到尾扒拉了好几遍,仍没有找到大叔这会儿需要马上更换的马褂和裤子。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明明挂好了啊,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呢!
见下一幕戏大叔就要上场了,我急得满头大汗,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我无计可施的奔溃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就是这么一坐,却意外发现衣架后面墙角里堆的一摞衣服。
“诶?我记得刚才这里没东西啊?”我思忖着走了过去,俯身开始翻找。结果却发现大叔的白色马褂和黑色裤子不知被谁塞到这里了。
“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把衣服塞到这儿了啊!这不是给我找事吗?”我小声嘟哝着。
介于时间紧迫我也顾不上寻找“犯人”了,只得赶紧捡起戏服,大喊着冲到大叔面前。
“找到了。”
我本以为大叔见我找到了衣服,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能够稍微舒展了一些。结果他却说了一句令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寒心至极的话。
“早知道戏服不交给你了。”
我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心想要不是你求着我来,本姑奶奶怎么会来这么个破地方。每天超时工作,二十四小时保姆!我这都是图什么啊!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下一场戏演员准备!场景鲁贵家!”还没等大叔拿稳戏服,协调出场顺序的工作人员已经来通知了。
大叔迟疑了一下后,快步走到更衣间换上了马褂和裤子。然后将身上脱下来的长衫塞进我手里,嘱咐我拿好千万别再弄丢了。见大叔还在气头上,我点点头没敢说话,生怕哪一句话没说好再惹怒了他。
大叔换好戏服后,就冲回舞台了。休息室里的众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各自忙碌着,仿佛刚才这间嘈杂的屋子里没有人发火,也没有人当着众人的面被大声斥责。看来他们可能早已习惯了这犹如打仗般的工作节奏,要不怎么都说职场如战场呢!我恍惚中失了神,直到身后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推了我一下,我才缓过神来。
“你走不走啊?别挡路啊!”
“哦,抱歉,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又碍到别人了之后,我赶忙连连道歉退到一边。虽然那人头上戴着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就在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瞥见其嘴边露出的一丝戏谑,还听见那人啧了一声。我恍惚之间突然意识到这人是谁,心想刚才被大叔臭骂的样子被谁看到也不能被这人看到啊!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真是后悔自己刚才没去厕所就好了。昨夜挽回的面子岂不是一转眼又被我丢了吗?一想到这儿,我就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要说我初来乍到怎么就对这人如此熟悉,那是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啧了,她就是那个对我抱有敌意的萱萱。
我心想我到底做什么了,她竟用这般态度对待我。就算昨夜她来找大叔吃了个闭门羹,那也应该埋怨大叔。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
就在我思忖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已经走出休息室的她却回头瞄了我一眼。低低的帽檐下只能看清她小巧的鼻尖和诱人的红唇,但哪怕就是这么一瞥,也足以令人神魂颠倒。就在我惊讶于她的美貌之时,她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诡邪的笑容。
“她肯定在看我的笑话!”
我敢肯定自己刚才被大叔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样子被她看到了,否则她不会在即将上场之前还有这个闲工夫回头看我。我尴尬的觉得血液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脑袋上,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真的就能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吗?大叔饰演的鲁贵这场戏结束后,又要换回开场时穿着的长衫。如果我就这么离开,等他演完戏回来换长衫的时候,若是没看到我,若是戏服又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想必肯定又会大发雷霆吧!
“哎,我真的没有出师就这么不利了啊!”
我思忖着长叹了一口气,拿着长衫的手紧紧攥着丝毫不敢放松。我回头看看休息室里的人们,他们各自忙碌着,像是没人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似的。见众人并没有关注我,我也就不那么纠结了。不过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我也觉得心里闷得慌,于是离开休息室走到舞台后面的通道处。因为我记得在四凤从家里跑出去后,再到下一幕周家的众人对峙,这两场戏之间的间隔特别短。我想还是待在这里心安一些,最起码可以让大叔第一时间看到长衫安全的在我手里。
“堵在走廊里干嘛!衣服也不能在这儿换吧?快回化妆间。”
“好…”我嘟着嘴跟在大叔身后回到化妆间。很快大叔就换好了衣服,随即回到幕布后待机,准备随时上台。而我也就一直待在舞台后侧,没再回休息室。
到了最后一场戏,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我也才有了空闲,开始观看舞台上正上演的大结局。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群深陷痛苦和纠葛之中的人们汇集于此。他们之中有伪善的老资本家,有受新思想影响的纯真少年,有被冷漠的家庭逼疯了和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的妇人,有对过去所作所为充满了罪恶感、企图逃离的年轻男人,还有意外归来的母亲,爱与被爱的单纯少女,受压迫的无产阶级工人,贪得无厌的管家等等。不论是难以启齿的超越伦理道德的羞愧事,还是不能说出隐藏多年的身世之谜,所有的矛盾都在雷雨之夜爆发。他们各怀心事,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着。对话的内容是刺激且伤人的,哪怕是一个微妙的肢体动作都会令人绝望到窒息。他们纠缠着、嘶吼着、低吟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随着观众席上掌声雷动,曹禺经典话剧《雷雨》的演出也顺利落下帷幕。
看到演出结束后演员们一个个从舞台上退回幕后时,我心里仍是心潮澎湃。尽管我并没有从头到尾好好观赏这出话剧,但仅这一幕扣人心弦的尾声就足以震撼人心。
我仍沉浸在话剧的魅力之中,忽然看到大叔也和众演员一起走下舞台。我这才赶忙将自己拉回现实,快步着跟上了他。不过从他急匆匆的步伐来看,这会儿应该还在气头上。见他没有跟我搭话,我也没有说话。毕竟晚上还有演出,若是情绪真被我影响到了可就糟糕了。
为了更贴近最原始最纯粹的戏剧传统,戏剧节主办方将晚上的演出场地安排在户外。虽然是在户外演出,主办方还是在上演《雷雨》的剧场里给协调了化妆间给演员们梳化。再说这么个大热天要是连准备工作也在户外进行的话,可能演出还没开始演员的妆就都得花得不成样子了。《雷雨》的演出结束后,我和大叔留在剧场的休息间里等着其他人过来。等待期间,我们还是谁也不理谁,都没有说话。好在没一会儿,剧团的其他人就来了。
剧团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我,直问大叔这个瞅着面生的人到底是谁啊。大叔看了我一眼,敷衍着说我是他临时聘用的助理。众人听罢纷纷诧异的看向我,好像我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似的。有几个人甚至调侃起大叔,问他好端端的怎么请上助理了,之前不都是事事亲力亲为嘛,就连服化道也是亲自准备。大叔没有解释,而是催促大家休整收拾好了就赶快化妆。
看着人们忙碌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毕竟在来这儿前大叔并没有交代我具体需要做些什么。不过我想应该还会有人来叫我去排练走位,或是告知我大叔的出场顺序吧。于是我就在休息室里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等着大叔吩咐。
等待的时候,我就百无聊赖的看着演员们化妆。没曾想大叔竟起身向我走来。我心想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就要发飙吗?我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眼睛紧盯着地面不敢看他,直到看到他将一条裙子和一个白色的小玩意儿塞进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