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味吸引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将他们陷入这混沌空间的黑气。
有的黑气在奔跑过程中还没有及时变回本体，或是顶着天道宗弟子的脸，或是拖着破破烂烂的紫衫，四处透着一股荒诞的诡异。
以御空浮立的江岸青为中心，目之所及的地面从四面八方涌来黑气。一瞬间，地面如同一锅沸腾不已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在到达江岸青下方的时候，那些黑气猛地拔高，冲天而起，化作道道逆流而上的黑水，朝着江岸青涌去。
早已飞遁一旁的谈殷奇怪地看着从她面前划过的那些黑气，心中暗暗纳闷，是这些黑气转了性，还是江岸青布下的结界起了作用？
【当然是江岸青的结界起了作用。】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
【江岸青隐去了宿主的气息，因此那些东西才没有察觉到。】
谈殷：“这样啊……”
谈殷：“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哑巴啦？”
【……】
系统选择闭嘴，因为它知道，无论是讲理，还是不讲理，它都说不过谈殷。
再一抬眸，那些冲天而起黑气已经将江岸青包裹了个严实。
上次秘境试炼后半段谈殷虽昏迷过去了，可后来也是听说了江岸青的燃身之法，也了解到了这种霸道术法的后果。现下江岸青这法术该不会又是另一种不要命的法术吧？这孩子咋就不知道惜命呢！
谈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终还是化作一道流虹飞向江岸青。看在积分的面子上，再救你一次狗命。
系统偷听着谈殷的心声，暗暗发笑。它这宿主就是个典型的口嫌体直的人，虽然每一次救人都要跟它讨价还价，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救人了。
谈殷：“你瞎嘀咕什么呢？”
【没有，宿主听错了。】
系统忘记了谈殷也可以听到它的心声，连忙劈了一方空间躲了进去。
尚未到达，只见漫天红光里，一道紫金光柱冲天而起，刺破笼罩在一层层黑气。
飞掠的谈殷顿住身形，微仰着头静静看着那道光柱。江岸青的确有两把刷子，谈殷倒不必过于担心他。
紫金光柱从顶部流溢而下，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裹在翻涌不已的黑气外面。
“师兄！”谈殷虽知晓江岸青这样做定然有他自己的脱身之法，但秉持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准则她还是焦急地问出口。
“不要过来！”许是隔着那些黑气，又或是在密闭的球体中，江岸青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可是师兄你……”谈殷一边在心里附和着江岸青的话，一边口头说着违心的话。
“退后！”
谈殷很是听话地往后退了退，瞧着那鼓鼓囊囊却又很薄弱的大球，她可太害怕伤及无辜了。
球面上的紫金光泽向内迅速延伸，长出一条条触手，追逐着正抱头鼠窜的黑气。任凭那黑气怎样逃窜还是在这一方越来越窄的空间内挣扎求生，不多时便被紫金光线追上了。
一正一邪两股气息交织，紫金圣光不出意外地占据着上风。那细长黑气被拿捏得死死的，像是一壮汉用大手紧紧扼住纤弱的脖子一般。
被紧攥在手的黑气止不住地挣扎着，一瞬间变换出许多人脸来，数双哀求的眼睛盯着江岸青。
谈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道，你们这种装可怜的手段用错了人，江冰块儿可不吃这一套！
一计不成的黑气恼羞成怒，挂在一张张熟悉的天道宗弟子的脸也变得扭曲起来了。
扼住黑气的紫金光线不断向内收缩，如先前那般笼罩住这些黑气，然后继续向内压缩。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环绕在江岸青周围的那些黑气代之以一个个浮动的珠子。江岸青大手一扫，揽过那些御空浮立的珠子，顺手丢进锁灵囊中。
黑气散尽，天地间重新恢复清明。谈殷望向长发尽散的江岸青，下一瞬，直接化作一道流虹蹿出。
抬指以扫，一片粼粼寒光飞逝，形成一张大掌托住下落的江岸青。谈殷紧随其后，一把揽过昏过去的江岸青。
低眉看着面色一片惨白的江岸青，谈殷下意识地伸出一截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没死！
不知为何，谈殷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没了刚才试他鼻息的那股无名紧张了。或许是不忍心看着到手的积分就这么飞了吧，谈殷自圆其说地安慰着自己。
江岸青可真好看，谈殷心想。不过他可真爱皱眉，即便是昏死过去，浓黑剑眉也略略皱着，大抵是不放心他的那群师弟师妹吧。
“大师兄！”
恢复清明后，那些弟子也瞧见谈殷怀抱着江岸青缓缓往下落。
甫一落地，众人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话。谈殷将刚才的情景讲了讲，这方堵住了众人的嘴。
“师兄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谈殷用担忧的目光扫了那几名资历稍老的弟子。
“性命自是无虞，但灵力亏损过度，恐要昏迷些时日。”一弟子回复道。
沈词从怀里掏出了颗绿色药丸，掰着江岸青的下巴就往里塞，“临行前，纪白师姐送了几枚归元丹，可助师兄快速恢复灵力。”
谈殷看着沈词手里那枚绿油油的丹药，嘴角微微抽动，这确定是灵丹妙药，而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不过她没问出口，众人之中唯一有理由杀江岸青的就是她自己了，沈词与他无冤无仇，自然不会想着害他。
“对了，小柱子呢？”视线清晰后，谈殷就没有看到小柱子的身影，她倒要看看那鬼头到底在搞什么。
闻言，众人逡巡一圈，“大概是趁乱跑掉了。”
“仙女姐姐。”正当谈殷打算说话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探了出来，正是他们在找的小柱子。
谈殷本来准备好的话被他那一句“仙女姐姐”给堵了回去，语气立刻软了下去，“小柱子，别怕，过来。”
瞧着蹲身下去的谈殷，又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天道宗弟子，小柱子吸了吸鼻子，迈着虚浮的脚步过来了。
“真乖。”谈殷伸手摸了摸小柱子因为营养不良而发黄毛躁的发顶，温声道，“那个大哥哥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小柱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仙女姐姐，你可以救他吗？”
“当然可以。”谈殷话头转过，“但是你得告诉我先前为什么要跑？还有你与那个大哥哥是如何认识的，为何执着于救他？”
谈殷握着小柱子的细小手腕，虽未用力，只虚虚圈住，但也能确保他不会向上次那样趁人不备溜走。
“因为鹿灵回来了。”小柱子回道。
“鹿灵？”谈殷轻声重复着，“是那白雾吗？”
她记得在白雾出现后，小柱子也说了“他们回来”之类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先前尚未进入梦魇时，那白雾想来也是鹿灵的化身。
“嗯。”小柱子清脆地应了声，一脸焦急道，“仙女姐姐，你去救救大哥哥吧，再不去他就要死了。”
“好，我同你一起去。”谈殷起身对着一众人道，“我随小柱子一同去看看，师兄师姐们不必担心。”
“我随你一起。”沈词迈步上前，与谈殷并肩站着。
“我也去。”浮峥也表了态。
“怎可叫师妹一人犯险，若是大师兄醒来知道此事，定免不了一顿好说。”
“是呀，况且宋炎真也是我们的师弟，岂有不救之理。”
“……”
谈殷颇为感激地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众人，一拱手，“谢谢大家了。”
“小柱子，带路吧。”谈殷伸手勾住小柱子的有些硌人的手指。
越往里走，白雾又起，空茫茫的一片，糊在眼前。
“仙女姐姐，鹤灵不会伤害大家的。”小柱子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谈殷。
“我晓得了。”谈殷拍了拍小柱子的肩头，又问，“鹤灵一直都是以白雾的形态出现吗？”
鹤灵，顾名思义，自然是仙鹤修炼成精的。谈殷也不会傻到这种问题都需要问。
【你一个大人，还套小孩子的话，好意思吗？】
谈殷：“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
【……】
谈殷：“……”
“不是的。”小柱子毫无觉察地接过话头，“它们被村长伯伯杀死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那村长伯伯为什么要杀了鹤灵？”
“因为他们说鹤灵不听话，没有用了。”小柱子的神情很是哀伤，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里充斥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悲伤。
“可是村长他们不过是普通人，如何杀得了鹤灵呢？”
“村长伯伯他们是猎灵人。”小柱子脸上的哀切变得更浓了，如水漫过的黑色鹅卵石般湿润的眼睛似乎倒映着刀光剑影与满地流溢的鲜血。
谈殷听完沉默一瞬，继续问道：“那这与那个大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哥哥也是鹤灵。”小柱子缓缓说道。
“你与那大哥哥早就认识了，对吗？”
小柱子点头。
“是你救了他，是吗？”
小柱子再次点头。
一切都已经清晰了，谈殷心疼地摸着小柱子如野草般乱蓬蓬的头顶，想说的安慰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再一抬头，宋炎真的身影落入眼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