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师傅!你走错路啦!去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我知道不是。”
“你知道不是?那还不赶紧掉头!!”祁暮艰难地就着路边的指示牌在脑中划出出回家路线,指挥道,“再往前开就是高架桥了,那里没有红绿灯,再不赶紧掉头,你就得开好长好长一段路才能转过来了歪!!”
谢宏业还在骑车,不方便低头看他,就算旁边有路人,她也面不改色,继续直视前方,对着空气说话:“我不掉头。我现在不是要去你家,我还有工作,得先把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我才能有时间带你回去。”
“哦,那好吧。”一听不是要回家,祁暮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工作要紧,我理解,我等你。”
接下来,谢宏业马不停蹄地去了两家,一家修油烟机,一家通下水道,等她终于停下忙碌的脚步,外面已经夜幕降临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闲得蛋疼,好好的油烟机拆了干嘛!觉得油烟机脏,外表擦擦不就好了嘛,平时不维护,想起来了就非要整个拆开洗!拆了嘛又装不回去,装不回去还得花钱请人来装,洗嘛也没见他们洗干净,尽瞎折腾,还不如当时直接请专业的清洁师傅去洗呢,看把我们小谢师傅整得身上都是黑油...”
住在豪华单人寝的祁暮原本是打算轻轻松松躺着看热闹的,但见谢宏业工作这么辛苦,心里蛮不是滋味。
她明明是一个拥有城市户口,小康家庭,高学历高修养的年轻女性,应该有更高的抱负的,可现在看来,她每天干的都是些他都看不下去的脏活累活,还要风吹日晒东奔西跑,一天下来只抽空吃了一个三明治,经常忙起来水都顾不上喝。
他都没法心安理得地看热闹了,抱怨起“没有生活常识,只会纯添乱的大傻缺们”来。
“那一家也是奇葩,猪都知道吃火锅剩的汤不能直接往下水道里倒,我们小谢师傅好说好话地跟他们讲不能倒不能倒,他们还好意思凶,说什么装了厨余处理器就什么都能直接往里倒。”祁暮忍不住嗤笑一声,“笑死了!我,祁暮,人气10万+的美食区一哥!什么品牌的厨余处理器没见过啊,我怎么不知道能有处理火锅汤的!他们还嘴硬,拆开一看,好嘛,市场价两张红票票都不要的垃圾产品,豆腐渣渣都滤不干净的东西,搞得牛油都把管子堵死了。我们还没嫌他们脏呢,他们倒是有脸凶我们小谢师傅,简直不可理。我看他们的垃圾处理器是用来处理他们的脑子的吧,也不对,他们都没脑子,没东西给处理...”
沾了一身黑油火锅油的谢宏业骑着车,行进在灯火阑珊的小道上。她感觉,眼前的事物都好像有了重影,耳边照理该是喧闹的,但不知是谁给她拦了道结界,一切都是那样虚无缥缈,什么都听不真切。
祁暮跟她讲的话,分散成一段一段的碎波,路过她的耳朵,却一句都钻不进去,而她也无力作回应,勉强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用来骑车。
“小谢师傅肿么又不理我了捏。”祁暮表示郁闷,小谢师傅人是挺好的,就是太高冷了点,自己说十句都不一定能得到她半句回复。
祁暮仰头望着谢宏业,暖黄的路灯在她脸上刻出一道又一道棱角分明的光影。
小谢师傅是不是又瘦了,白天看上去还不长这样的呢。
祁暮愣愣地看着她,他感觉,某些角度上,小谢师傅有点像那个人呢。
在人间二十年了,时间一久,他都有点忘了那人的模样,他只记得她也总是一副寡情死鱼脸,也跟小谢师傅一样,总对他爱搭不理的,但是小谢师傅会对人笑,虽然很少,但好歹有,可她,他都从来没见她笑过。
不知道清言现在过得怎么样,当时听说她下凡选择的是一户普通人家,既没钱也没权,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而自己混得那么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清言是不是很羡慕呢。
嘿嘿,说不定清言也是自己的粉丝呢,嘿嘿嘿,等赌局结束回到天界,清言一看自己崇拜了一辈子的偶像竟然就是她最讨厌的琼衣,祁暮暗自偷笑,那感觉一定,爽翻了!!
祁暮龇牙傻乐着,都没发现谢宏业到达了新一个目的地,停下了车。
新目的地是一家专做小炒的夜排档,这会儿正好夜宵时间,人还挺多。
空气中,菜的油腻、烟的油腻还有人的油腻胡乱混合在一起,谢宏业闻着只觉浑身难受。
停车的地方就在夜排档边上,随便坐哪儿都能看到车的情况,谢宏业也就没把工具箱拎上,拎了一天了,怪累的。
“宏业,宏业,这儿!!”一头顶黑色大波浪,身着酒红色包臀裙的美艳女子对谢宏业招手道。
谢宏业擦过拥挤的人群走了过去,于那人对面落座,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甚至脚下还有一箱啤酒。
“还有谁要来吗?”谢宏业问道。
“没了啊,就咱俩。”
“就我们两个?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打包,多大个事儿啊。”女子给谢宏业倒了满满一塑料杯啤酒,招呼她吃菜,“吃吃吃,先吃,吃不完再说。”
“小兮,我不喝酒,一会还要骑车。”谢宏业拒绝了那杯啤酒,重新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摊主送的茶叶水。
“电瓶车又不怕酒驾的咯,”紫兮嘴上这么说,但也不强迫谢宏业喝,她把啤酒收了回来,自己一个人喝两杯,“不喝就多吃点菜,来来来,尝尝这个,好吃的!”
谢宏业用小碗接住了紫兮夹来的一筷子小炒肉,吃了一口,辣味呛得她差点把菜都喷对面的紫兮脸上。
“这,这也太辣了吧!”
紫兮也夹着吃了一大口,嚼了嚼,咽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好吧,有这么夸张吗?”
谢宏业眼含热泪,点头:“有。”
魔鬼辣给谢宏业无精打采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绯红,也总算有了点精神。
谢宏业仔细看了看其他几个菜,除了那碟油炸花生米,其他都是统一魔鬼辣配色,真是令人感到菊花疼。
紫兮吃得挺欢,谢宏业就不行了,就着花生米吃了两口,神色恹恹地放下了筷子。
紫兮端着下巴看她:“你看着状态不对哇。”
谢宏业揉了揉眉间,道:“今天我去修了一台全是废油的油烟机,通了一条被牛油火锅汤堵住的下水道...”
她将视线落在桌上红火一片的川渝菜上,脸都拧巴了,接着道:“实在是,没胃口吃。”
“不止吧,”紫兮道,“你把手给我。”
谢宏业依言将右手递了过去。
紫兮摸了把谢宏业的脉,沉声道:“嗯,是喜脉。”
谢宏业:“......”
见谢宏业要把手收回去,紫兮连忙一把按住,她收敛笑意,正经起来:“你受伤了,有内伤,怎么个一回事?”
谢宏业也不瞒她,将上午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嚯!还有这样的事!!”紫兮桌子一拍,眉毛都竖了起来,“那娃娃叫什么,让我看看他什么来头,小小年纪就这么无法无天,以后那还得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瞬间引来周围几桌人的注目。
“小兮,”谢宏业拽了拽她,让她坐下,然后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在我的地盘上,我自有办法查出来他和他的祖宗十八代。”
紫兮这番夸大语录,毫不意外得到了周围群众的讥笑。
在场也就只有谢宏业知道,紫兮说的并不夸张,她是这儿的土地,她当然最有能力了解这里所有的人事物。
紫兮倒也不在意,就着话题又说了两句,她嘴上不停,手上也没停,她在给谢宏业疗伤。
在外人看来,紫兮是抓着谢宏业的手在跟她扯大话。
但事实上,紫兮是在调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谢宏业修复内伤。
凡人的身体就是麻烦,太脆弱了,不堪一击。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过了会,紫兮放开了谢宏业的手。
谢宏业点点头:“好多了,谢谢你。”
内伤倒也不是很严重,多休息休息也能恢复,当然谢宏业也可以去医院找人类医生看,但是怎么说还是仙法治疗更快,还不用担心会有后遗症。
“小事,”紫兮摆了摆手,“外伤我就不给你治了,省得人家看到把你当怪胎抓走。”
“嗯,我知道。”
“好了,既然你也没胃口吃饭,那我们还是先把计划捋一捋,早点讲完也早点放你回去休息,看你这脸‘累丑’的,我都担心计划在人家看见你的脸那一刻就失败。”
“有吗?”
“有。”紫兮语气坚定。
“好吧。”
然而紫兮说的早点讲完,也讲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她有帮谢宏业修复内伤,谢宏业早就撅过去了。
好不容易紫兮放过了她,谢宏业带着满是土味情话和古早桥段的脑袋,去找她的爱车。
只是没想到她的爱车旁边,站了个陌生男人,那男人一边扬着不干不净的方言打着电话,一边抽着烟,掉下的烟灰铺了谢宏业的工具箱一身。
左等右等总算把谢宏业盼回来的祁暮叫了起来:“小谢师傅你去哪儿了啊!你为什么不把我带上!你看看这个恶心的坏男人,抽了五根烟,烟灰都掉我身上了!脏死了都!!”
谢宏业上前,对那男人道:“这位先生,你的烟灰掉到了我车上。”
那男人看了眼谢宏业,不理。
谢宏业提高音量重复道:“这位先生,你的烟灰掉到我的车上了。”
这回,那男人有了反应,他眉头一拧,退开了半步,聚起的烟灰再一次纷纷扬扬地落下。
“啊啊啊啊啊!!又来!!又来!!我要疯了!!小谢师傅你管管啊!!你不能让他这样随随便便糟蹋我!!我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嗯,我知道了。”
谢宏业对祁暮点了一下头,接着她转到那男人面前,下巴微微抬起直视他,冰冷的目光让那男人不寒而栗,她指着自己的工具箱,道:“请你对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