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德对兰蒂芙的善解人意表露出了些许惊讶，然后又恢复了沮丧神色道：“不你不知道，即便是不忙的时候她对我也是这样。”

“我真是不明白……”

兰蒂芙话刚出口急忙刹住嘴。

冷静！兰蒂芙！你忘了你要全方位多角度向上辈子小姑子学习吗！不能再暴露真实脾性了！

“……我真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让艾沃尔干这干那，四处奔波，”兰蒂芙迅速改口作忧虑状，“这样好的年纪整天板着脸东奔西走，简直是浪费年华，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这么劳累。”

“还是你明白事理。”西格德握住兰蒂芙的手脸上浮现出感慨万分的表情，“我也建议过父亲好多回了，有事自己处理或者交给我处理，可他就是不听，好好的小姑娘被他折腾得好像四十岁管家婆，可重要的是……艾沃尔自己也乐在其中，唉，她真傻，看看别的妙龄女子她就该明白女孩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果然有用！兰蒂芙低头看着西格德握紧她手的那双大手，心中激动不已。其实学上辈子那艾沃尔的做派真的不难，更何况兰蒂芙观察了大半辈子。诀窍就是当人面尽量夸奖所有人，尽捡好听的说，人不在现场倒是可以扔点黑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艾沃尔上辈子没少当着西格德的面损他，但夸他夸的更多，起码得是损话的四五倍多。这条规律也很好总结，跟艾沃尔关系越亲近的人她越有资格去揶揄打趣，但总归还得是夸的更多。

这规律都总结的差不多了，兰蒂芙对于自己这辈子学到艾沃尔为人处世的精髓活得更加轻松惬意更有信心了。

“我会照顾她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嫂子嘛。”兰蒂芙也握紧了西格德的手柔声劝慰，顺着对方的心意和期待说话也是诀窍之一，“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还在这？我听说你早就走了啊，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哦，没有，我就是走前必须得去和艾沃尔道个别，虽然她无所谓。”说到后半句西格德口气变得忿忿神情更加低落，“再最后争取一次和她共同冒险的机会。”

“什么意思？”兰蒂芙突然变得有些错乱，“你……你想要艾沃尔跟你一起去东方？”

“当然，等她一得空我就把弗洛基的事告诉她了，可她毫无兴趣，唉。”西格德边抬腿迈步边摇头叹息，“这次我只是先去一趟基辅罗斯，也不是一去不归，她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我真不相信，她真的对冒险开拓，名扬四海没有任何追求？”

艾沃尔的追求……难道不是报仇？

兰蒂芙一边回忆一边又陷入混乱。现在的艾沃尔兰蒂芙了解的还不够多所以不好妄下定论，但另一个艾沃尔可以说她了解得十分透彻。虽然她时常表现出对霜狼氏族恨得咬牙切齿，经常表示要把科约特维剁碎喂狗，可兰蒂芙现在才想起来好像那里不对。上辈子那艾沃尔，她那样想要跟西格德一起扬帆远航去东方奔赴一场充满未知的冒险，不就说明她不在乎天涯海角地浪会耽误报仇时机吗？并且被西格德撇下后的两年里艾沃尔的报仇计划也确实毫无进展，甚至兰蒂芙除了她常说的那些如何如何痛恨科约特维极其族人的说法外并不见她针对霜狼氏族有什么特别动作，除非本来斯蒂比约恩就有安排，她听命行事就是。

哦当然，若是平日里在外头遭遇霜狼氏族的成员艾沃尔自然也是要动手的，毕竟科约特委极其团伙在整个吕加菲尔克都是公敌，谁见了不得飞斧招呼。但——这么说来艾沃尔甚至不如一些心狠手辣的战士处理霜狼氏族的战俘来的恨。兰蒂芙现在还记得艾沃尔的一个好哥们维里跟艾沃尔一起吹嘘过他们的一次行动——只有他们两个人，维里逮住机会朝霜狼氏族的战士撒尿，艾沃尔在一旁哈哈大笑，当时兰蒂芙听完脑子里立刻冒出个问题：她怎么笑得出来？后来转念一想是自己心胸狭隘了，艾沃尔就是这样豪爽大方，她果真比不上。

她从来没有人认真想过艾沃尔对灭族仇人，好像也没有那么恨这件事。

毕竟这事跟她兰蒂芙关系不大，更何况她总不能指责艾沃尔没有让自己整日浸泡在仇恨里吧？

只不过事隔经年，甚至是轮回重来，她将过往的印象林林总总地略作回忆，很容易总结出一些显而易见的现象。

艾沃尔最最最在乎的只有西格德和他的一切，连个能和西格德并列重要的人或者事都没有，是的，就算是灭族之仇，她也可以靠后排。她不是能力不行，不是没有力量，她确实不怎么在乎报仇这件事，虽然她时常挂在嘴上。从维里的事不难看出，和哥们一起找乐子比处理近在咫尺的仇敌眷族更重要。

虽然兰蒂芙重生后早比上辈子更爽快地承认她确实对艾沃尔有诸多怨愤，但之前只是局限在夫妻兄妹三人间的纠葛，但是血海深仇等闲视之这就……

这放在把复仇尤其是报血亲之仇看得特别重要，视为英雄举动的诺斯人当中，就有点……

可她最后不是在落脚扎根英格兰之后还不远万里追杀到文兰去灭了霜狼氏族最后的领袖，科约特维的儿子戈姆吗？怎么能说她不积极复仇呢？

然而兰蒂芙刚这样提醒完自己，又猛然想起本来戈姆就是在阿格德尔堡被攻陷时，在跟艾沃尔一对一对峙时逃走的。紧跟着兰蒂芙又想起，戈姆即便是逃走之后也没能立刻离境远逃海外，而是转头寻找哈拉尔德的庇护。当他被哈拉尔德的人半是保护半是看押地关在小木屋时，艾沃尔曾经孤身去寻找过他，因后来偷偷潜入的艾沃尔还是被守卫发现了，所以这事儿人尽皆知。以前兰蒂芙怎么没有思考过，艾沃尔都和仇人之子独处一室了，为什么没有趁机手刃？反而在她被守卫发现时还澄清“她无意找麻烦”，天哪……

如果她当时已经放下了跟霜狼氏族的仇恨，为什么多年后定居英格兰了还要赶赴文兰灭口？

兰蒂芙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不想不知道，细想之下越想越不对劲。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当时找来了文兰地图，艾沃尔正好获悉戈姆的消息，那么多人积极给她提供仇人之子线索的前提下，她不行动脸上挂不住，才……？

不管怎么样，上辈子那个艾沃尔只在乎西格德如何，灭族之仇无关紧要的真实想法是可以确定的。

突然，第一次，艾沃尔那完美无缺人见人夸魅力无限的形象，开始发生了崩裂。

“兰蒂芙？”西格德伸手在兰蒂芙跟前摆摆手把她拽回眼下，“你要陪我去码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