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魂体有毛病。

黎辛躲到这小空间里离她最远的地方，对另一个人升起警惕。虽说此世也有女子相合，但她们认识不过三五天，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

“黎辛？”

这人还敢叫她，黎辛没处躲了，只能拿手指着她，希望能制止。

「你不要过来。」黎辛拒绝，缩得更紧些，「你就呆在那儿，不许离我太近！」

就这么大的空间，离悟也远不到哪儿去。她不明白黎辛这个态度，好像她是个猥琐犯似的，“你这是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么？”

「……」黎辛思考，思考这个人是不懂还是在装。她还没回话，身下传来了震颤。

「森之神出来巡夜了。」黎辛的注意力转移，呼出一口气，「至少今晚安全了……」

无人可以在森之神的巡视中放肆，她们会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黎辛对面的人也感受到了规律的抖动，放心之余、也还在奇怪黎辛的态度。离悟不喜欢这种嫌隙，要问清楚，“是我说了什么么？你为什么要躲？”

黎辛松口气，看她真的不知道，只能再跟她解释，「‘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是求亲常用的话语。你不要对我说这些……」

“……我没有那个意思，”离悟只是想强调互相信任、互相合作，婚嫁什么的、从没想过。会被这样理解她也是没想到。黎辛这反应过分得大了，她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理解？”明明已经说了是个团队，怎么还想那么多？

“而且我们都是女的，怎么会求亲呢？”

黎辛已经接受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每次她这么无知，黎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二小姐的夫人就是女子，为何女子不能求亲？」

她语气严厉，离悟赶紧摆摆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赶紧解释，“我身边也有女孩子跟女孩子在一起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也那么开放就是了……”

看服饰兵器，离悟总以为这里是那种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没想到还能接受同性恋情。

“那位二小姐的夫人……是谁啊？”她想起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魂体？”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黎辛叹口气，自己也稍稍放松一些，「现任天盟盟主，她姐姐的徒弟，叫无念。」

“哇哦。”离悟惊叹，“这么禁忌？”

「她们是神，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有什么好禁忌的？」黎辛没有这个心情聊市井八卦，现在的重点是别的事。「不要想这种事了，进了天盟、你自会听到。现在我们得想想、明日怎么往外走。」

“可以从树顶飞过去么？”竟然已经被追上，说不定前面也有埋伏，要是能直接飞跃、那是最好。

「树顶是玄鹰的领地，随意飞跃、会被吃掉的。」说到这个，她也有些疑惑，「今日那人能驯服玄鹰……不知是为何。」

“会不会是从小养的？”离悟坐起身来，身旁还有断发。她捡起一束，继续绑。

「玄鹰不服饲养，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最麻烦，黎辛低头，「说不定，是驯兽之能。」

驯兽之能？

“那不是与你一样么？”离悟问道，“你能不能也驯服一只玄鹰，直接把我们带走？”

黎辛摇头，「不太一样，我也做不到。」她向离悟解释，「传递与支配是不一样的，玄鹰不会听我的。」

“那今日那只老虎是什么？它怎么就听你的？”不都是大型动物么？

「那只陆吾本就在那处栖息，是被玄鹰激恼才出手的……并不是要帮助我们。」黎辛只是与他说了罪魁祸首。陆吾脾气本就不好，寻到仇人、不死不休的。「我们不能寄希望于那些猛兽，不说遇不遇得到，它们愿不愿意听、都是不能指望的。」

今日能躲开算是运气好，黎辛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也可能是因为她们跑得慢了，魂体太脆弱，黎辛怕她受伤。

虽说有这么一晚上的缓冲时间，但她们与那些人的距离并没有变短。前面说不定已经有翌风门的人守着，黎辛得好好想想……

“你来救我的时候，想的退路是什么？”经过这么几天，离悟知道了一些这个地方情况。结合黎辛原来的计划，说不定她也能帮上什么。

「鹿伏域那么大，本来是不那么好找的……」黎辛自己也觉得奇怪，「我带你出来的时候，还刻意引人去了另一边……」

“什么意思？”离悟没懂，“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是么？”

「鹿伏域与天盟五域接壤。」黎辛边与她说，边自己想，「从那儿出发，最近的应该是梅江域，路也平坦，要是一般人……都该往那儿走。」

“那我们去的是哪里？”知道她有所思考，离悟忙问。

「我们走的、是去井扇域的路，是这五条路里最长也最难的路。」离悟特意挑了这条，「往前会经过一片猛兽横行的地带，很危险、所以不太会有人走……」

她本以为这样可以迷惑对方，却不想翌风门里还有一个驯兽之人。若是她连玄鹰都能控制……那这条路、就不安全了。

「我们可能要换一路。」

“去哪儿？”离悟不知道是哪里，但还是想问。

「云瘴域。」

“好。”离悟肯定答应，但黎辛的表情不太好，她就凑过去一些，“为什么之前不准备去那里？”

「云瘴域地如其名，全是云雾毒瘴，若不是云瘴生人、很难适应。」黎辛盯着地板思考，「解药我倒是有……可是……」

「魂体这么柔弱……就算有解药、也撑不住吧……」

“……”这是把想法说漏了么？

离悟不打断她，乖乖盘腿坐起，看她思考。离悟没有再将想法传来，只是自己默默思索。她大概有许多顾虑与思量，离悟也跟着想，但信息不足，还是要提问，“黎辛，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么？”

「我也不确定。有一种可能、是玄鹰视力极佳。我们在地面行走，虽有树叶遮蔽，若是不小心、还是会被看见身影。其他或许还有办法，但我不能确定」黎辛边想边说，「而且那人肯定没死，只怕之后还回来找。」

她也有许多未知，离悟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去云……”云什么来着？“云瘴……？要多久啊？”

「此处近，一日半就够。」

所以就是要在不被玄鹰找到的情况下，撑过这三十六个小时。离悟还需要一些信息，继续问，“那如果我们能躲过玄鹰，会不会有其他人来找我们？”

「会，」黎辛想想就烦，「翌风门在此处人手不少，一般的手下我能带你躲过。可若是强一些的人来，我就没有这个自信了……」

最差最差的结果是她死在路上，而离悟被带回那个牢笼。其实对离悟来说，也不过回到原地，而她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目死亡，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黎辛的觉悟已经做好，但到底不希望那个结局成真……

“是不是进了云雾域，我们就能安全？”

「……‘云瘴域’，」黎辛纠正她，也点头肯定她，「玄鹰不会进入云瘴域，翌风门在云瘴也没有势力。但你体质弱，我怕你受不住云瘴的毒。」

“不是有解药么？”离悟把所有头发扎完，挪到黎辛身边，全放她腿上，“只要我不是立马死在那儿，我们就该去试试……总比在这儿躲着要强。”犹豫不会带来新的选择，既然原来的路也很难，不如快速进入安全区。“剩下的、就是我们怎么躲过这‘一日半’……”

满地跑的小兵可以躲过，难的就是上面“视力极佳”的玄鹰。鹰的攻击极难躲避，更不要说是这么大型的。她们又不会挖地……

「明日我背你走，你尽量不要说话。」有了魂体的头发，黎辛体力可以延续，背她出去应该问题不大。「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其他办法探知我们……」对方在鹿伏深耕许久，黎辛不一定知晓全部，「明日小心行事，你……」她扫一眼离悟穿着，「你得换身衣服……」

白衣白裤，就算脏兮兮的，也会在森林中显眼。

黎辛没有她那样体型的衣服，也没有那种可以变化大小的。她只能拿出两套绿色的衣服，连夜修改。

离悟看看她身上依旧黑漆漆的衣服，又看看她手上的绿色衣服，“你要不要也换一下？”

「明日会换。」

黎辛觉得时间不多，要赶紧动作。她又拿出一把剪子，拆了其中一件的肩线。离悟的肩比她宽，要稍微改大一些。另一件的布料全拿来填补，肩背要快速缝上，袖子也要稍微加长一点。离悟的腰倒是很细，黎辛的裤子宽松，还算能穿。只要加上一点裤脚、就能把她遮住。鞋子就有些麻烦，黎辛的她肯定穿不上。离悟看她为难，问她要了靴子，直接剪了前面的脚趾部分，又在侧边和脚踝处弄几个缺口，勉强能穿就行。

离悟低着脑袋把一身换好，身上布料深一块浅一块，算是简陋迷彩了。脚上露出来的部分用衣服的衣料补足，包几圈、也看不出来。

她低头看自己，目光中却多了一把匕首。样式简单的武器被黎辛递过来，又让离悟接住。她左塞塞右塞塞，不知该放哪儿……

「挂在腰上就好。」黎辛看不下去她这傻样，爬过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根细绳。匕首刀鞘上有个小孔，她将绳子穿过，又扯离悟的腰带、给她挂上去。

空间狭小，黎辛和离悟都得坐着。腰部的位置因此降低，黎辛得低着头、弯着腰，姿势有些别扭。离悟比她高，越过她的脑袋、看向她的背。黎辛的头发扎了个揪，没什么碎发，所以她的背就这么干净得弯在她面前。

某一些景象闪过眼前，离悟问，“黎辛，我能看看你的背么？”

黎辛差点跳开，还是手中的结让她冷静下来。她警惕地往旁边挪一些，把自己的背藏好，盯着她回答，「不能。」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背上是不是也那么多伤痕。”离悟诚恳，“能让我看看么？”

「不能！」黎辛护着自己的背往后退，「你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个？现在该是想如何逃出去！」

“我想过了。”离悟看着她，看穿她的戒备，“逃出去这件事，我知道的不多，多想反而碍事。我都听你的，随你安排。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想跟我说，那我一定跟你讨论。但除此之外，我听你安排。”这是黎辛的疑问，下面是离悟的疑问，“我只是想知道……”可能也不是伤吧。“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这个魂体越来越奇怪了。

黎辛警惕地往后，把背贴到墙上，「了解我做什么？」

“我们要一起踏上旅途，自然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离悟往她的方向爬一步，“你寻你的恩人、你也是我的恩人……我想多知道一些你的事。”

她往前一步，黎辛就往后贴得更紧。最后实在贴不住了，黎辛只能往旁边逃跑，护着衣服继续往后退，「我的事你不必知道。」

离悟停住，“真的不能告诉我么？”

「……」能。离悟不能撒谎，但能谈条件，「要是我们好好回了天盟、我告诉你。」

“好。”离悟不逼她。若是很不愿提起的事情，她确实不该强迫。但是黎辛那一身伤真的太让人气愤了，这里要是有警察局和法院，离悟会告到她父母倾家荡产、永远都在局子里呆着。

只是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幅反应？

她有这么可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