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浓雾终于有散去的迹象。
解伯紫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瓶,他将玉瓶放在堆成山的绿石正中,拔了瓶口的盖子,起身便走。
然,没走出几步,他手上剑锋横扫,黑眸看向不远处的一颗老树的枝干。
树枝上坐着个人,头戴鬼面,少年人的身量。
自树梢上垂下的双脚勾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
若不是树下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少年如此模样到有些天真烂漫。
“你就是解什么来的,我记得是个不常见的名儿来的……总听我大哥说起你……哦哦,想起来!解伯紫~”
解伯紫打量着少年。
面覆欢喜鬼面,黑靴蓝衣,紫腰带,头上还带了个俏皮的绿皮小帽儿。
解伯紫声音听不出喜怒道:“既然你总听令兄说起我,那边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评论我的名字。”
“啊,别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喂,你看看啊!我好歹是鬼面使来的~你见了我都不怕的么?”
解伯紫剑锋一收,平静地反问:“有何可怕?”
少年人从枝头跳下,径自走到一具被劈成两半的蓝衣尸首旁,他如同踢路边石块一般踢了一脚尸首,道:
“啧~杀性真大。瞧瞧这一地的尸身,就没几个是完完整整的。”
“哎,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太多,所以圣教总是被七大家喊打喊杀。”
鬼面少年说着不相干的话。
“不过啊……解伯紫,有件事你要跟我好好解释一下呀……”
“你如何在没有鬼面使到来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提前行动了呢?”
说话间鬼面少年一蹦一跳。
他步伐诡异,宛如鬼魅般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了解伯紫身后。
鬼面少年一只手做利爪状,抵在解伯紫的后心之上。
“这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哟~不然这地上破破烂烂的尸体,怕是要再多一具了。”
解伯紫神色自若地解释道:“昨夜王宝树擅自跑来与我会面。
我二人正商议今日行动,却不料被人撞破
王宝树出手击伤那人,然动静太大,引来一修行者追击,此时还不曾联系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天辰玉之事不容有失,我便独自行动了。”
“至于没等上使的事……”
“此前与上使联络的都是王宝树,我并不知晓上使联络方式。”
“机不可失,这才擅自行动。”
鬼面少年另一只手伸进面具下抓了两下下巴,“诶,你说的很有道理嘛。”
于是,他便收回了抵在解伯紫后心的手。
“‘圣骸’放下了?”少年歪头问道。
“已放。”
“噢~那走吧~”
“去哪?”
“自然是去你族里。
你说,撞破你与王宝树的人只是被击伤,那不是那人还活着的意思?
还有,你说王宝树多半凶多吉少,死在追击他的修行者手里。
你让我这鬼面使听完后,‘噢’一声,就回去给上面这般复命不成?”
见解伯紫还是面无表情的,少年人道:“当然是去把该杀的人杀一杀,该‘收拾’的小氏小族灭一灭,扬我圣教之威~”
少年见解伯紫还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话语声一转:“还是说,你还隐瞒了什么?”
面具眼部两个窟窿下,少年人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打量着解伯紫。
解伯紫淡淡道:“并无,那上使请随我来吧。”
……
这边,解小姐治好了解季来的腿,刚听完解季来诉说他与解瑾年闭关后发生的事。
解瑾年选的闭关之地有三处,除了解季来外,没人知晓他到底去了哪处。
却不料,还是让解伯紫发现,并阴了他们一把。
族长府的石葬地下造就被埋藏了‘恶石’。
解闺璧听完,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落下千斤石后,在跟这东西一起待几天……
别说修为突破了,没死都是这爷俩儿命大。
腿伤好了,但解季来面色黯淡。
解伯紫是邪修,且对骨肉至亲下如此狠手的事,无异于在解季来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见他如此神色,解闺璧再想到这孩子一双腿是被他大哥亲手废掉。
还有,他怕不是又眼睁睁看到,解伯紫废了亲爹的启灵玉。
但这个时候也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
“季来,振作一下,你大哥要劫天辰玉,我们必须赶去彭城!”
……
北川河上的浓雾终于散去。
码头上俩老船头儿没了船,却也没回家去。
他们蹲在码头甲板上,‘吧嗒’‘吧嗒’嘬着旱烟,瞧着滚滚的浪涛发呆。
“老贾,这船……熊姓的大爷还能给咱们还回来不?”
身边老汉刚吐出一个烟圈儿,便听身后密集脚步声宛若‘鼓点,有远即近。
两人忙牛头去看。
便见两队穿‘彩衣’,面带鬼面之人在码头寻摸了一圈,只见两老汉。
他们指着拴在那里别人家的船道:“用船。”
俩老船头儿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了,就差抱在一起给这一队‘牛鬼蛇神’下跪乞求饶命了。
“咱家船租、租出去了,这都别人家地……今儿雾大,别地船家都没来……”
为首那人干练地一摆手。
他身后人立马挑了一艘拴在岸边最大的客串,一个箭步上了船。
这帮人干练的很,动作看起来更像是七大地嫡系亲卫,而非那些性格乖戾的邪修。
直到这些人上船远去。
自觉捡回一条命的老汉才相互搀扶着往家跑去。
别说惦记自己那条船了,就这一个月,他们都不想来码头了。
这一队鬼面人渡船至江河正中。
便见,两道身影踏水而立。
其中一人道:“总算是来了。”
他抬手一指江面之下,“捞吧。”
船上鬼面人抱拳垂首,而后便如‘下饺子’一般,扑落落全都跳了下去。
一潜一浮,每一次上来,都能戴上来一只沉甸甸的大玉箱。
这些人被江水打湿的‘彩衣’之下,乃是红似血的‘宫衣’。
戴着痛苦鬼面的人摸出腰间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下面衣服,‘露了’。”
暴戾鬼面人淡淡回头,睨了自己这‘同伴’一眼,话尾口气微微上扬道:“你先把这破葫芦扔了,再放屁。”
痛苦鬼面微微摇头,“你被熊家人‘传染’了。”
说罢,抛出了酒葫芦。
暴戾鬼面人接住后,微微抬起脸上的鬼面,薄唇张开,仰头倒了一口酒。
他还没说话,便猛然想着河岸的方向看去。
痛苦鬼面之人几乎同时看向了河岸,“道兄这是还叫了其他帮手?”
单手负在身后的暴戾鬼面声音不大:“我的人,现在都在水里。”
闻言,痛苦鬼面的人微微点头,“哈。那还真巧。这是难得冒充一回别人,还让‘正主儿’撞上了。”
说罢,他摘了面具,露出两条冲天眉。
看着他这张脸,暴戾鬼面的人半晌无言,末了道:“我头次知道,原来你是个脸皮厚的人。”
“道兄说笑了,这世道太难,脸皮薄的,活得都不太好。倒是那边两个,好像发现咱们了,道兄说,该如何?”
那人闻言笑到:“杀一个,放一个,你不是要把水搅浑?”
“熊氏力战圣教,奈何圣教之人太过狡诈,除去一人战死,其余劫走天辰玉后撤离宫地。”
“这个结果,你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熊氏战拳,那便请道兄出手了。”
“哈!你且瞧好了!”暴戾鬼面之人说罢,足尖一点,人便自断竹一跃而起。
他运转体内灵力,双拳玉化,背后烈日高悬。
男子鼻翼一翕一张,随着呼出的一口长气,整个人气势陡然攀升。
此时,他对着岸上已然惊觉不对,掉头就跑的人了,举手出拳。
‘轰轰轰’连打三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