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雄师前，厉万媃笑的肆意，“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蔺吉道齐微微颔首，“如此，你当得起我一剑。”

厉万媃肃然。

她立即盘膝而坐，凰玉琴横于膝头。

蔺吉道齐拔出腰间墨玉剑。

厉万媃道：“道齐君这就见外了。世人皆知道齐君两把剑。

昔日让无敌君吞败的‘道剑’，小女子今日也想领教一番。”

蔺吉道齐深深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蔺太子将佩剑缓缓插回腰间剑鞘。

另一把通体漆黑如墨的玉剑缓缓出现在他手上。

修长的指节缓缓握住剑柄，他道：“此剑本无名，自我登龙凤榜后，便随我至今。

此剑之下，不斩无名之辈。”

厉万媃拨弄琴弦，一首烟波浩渺的琴曲洋洋洒洒，传遍空旷的战场。

她笑道：“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一琴，名曰凰玉。

琴技不佳，唯手熟尔。

今日献丑，还望道齐君海涵。”

话虽如此，但她拨弄琴弦之时已然悄然出了先手。

蔺吉道齐似是毫无所察。

任那琴音蛊惑着他的心神。

两人不再说话，琴曲声越来越急，芊芊玉指连弹，如急雨。

七弦齐响，似奔雷。

厉万媃约弹，额头汗珠越是细密。

再观蔺吉道齐，他站在那里，如山似岳，岿然不动。

一曲终罢，厉万媃十指指甲尽断，渗出丝丝缕缕鲜血。

她却恍若未觉，双手动，琴音再响。

方才一曲，蔺人大军再退后十里。

厉万媃不愧是上代大君亲自指名的继任者。

如此一人一琴挡在一城之前，三境之下，无人敢犯。

第二曲，如绝世妖姬的柔声细语，如妙龄女子的轻歌曼舞。

莫说蔺太子，就是十多里外的蔺人隐隐约约听到了，脑海里都忍不住勾勒出最爱女子的形象在眼前。

诱得他们心神不守。

十三太保面色微微一变，厉声大喝，“全军再退十里！”

蔺吉道齐双手拄在剑柄之上，闭目侧耳倾听。

厉万媃甲胄之下的衣裳已经彻底被汗水浸透。

但面前的男子依旧无懈可击。

如此，一曲罢了。

蔺吉道齐睁开眼。

只见，女子双手指尖已现森森白骨。

身后城楼上，六十九厉氏嫡系泣不成声。

一人抹干眼泪，男儿血性不允许他再龟缩在城墙上，他纵身跃下。

脚不及沾地，便被蔺吉道齐的灵威慑住，整个人“五体投地”，脸都深深陷在泥巴里，莫说走过去，就连头都抬不起来。

见此，众人才知，看似柔弱的女子，一直以来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拼尽全力保护身后的城池，保护身后的子民的。

“可还有第三曲？”听完一曲的蔺吉道齐缓缓睁开眼问道。

指尖露出的白骨压在琴上，似察觉不到疼痛，笑着问：“方才一曲，道齐君可有看见谁？”

蔺吉道齐声音变轻了几许，“确有一人。”

厉万媃微微一怔，而后笑道：“原来道齐君也是凡夫俗子，心中也有爱慕红颜。”

“只是，小女子道行不佳，不能令君‘心驰神往’。”

蔺吉道齐道：“能让我看见她，你，很厉害。”

厉万媃巧笑嫣然，“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道齐君动心。”

蔺吉道齐微微摇头，“万千言语，道不出她的好。”

厉万媃再起一曲，笑的有些怅然，话语渐渐消失在琴音中：“接管大管事之前，我也曾偷偷倾慕君之风采……”

然而，比之情意绵绵尤未绝的温声软语来，这第三曲却是如绵里藏针，杀机毕现！

顿时，危机四伏，四面楚歌。

琴音似乎汇成千军万马，以奔雷之氏冲向蔺吉道齐。

蔺吉道齐道剑出。

轻轻一划。

举重若轻，如此一招，碎了铁马金戈，破了十面伏杀。

破了厉万媃的琴音杀招，剑势不减，势如破竹斩向厉万媃。

百鸟朝凤盔‘咔嚓’一声碎成两半。

一道血痕顺着女子洁白的额头蜿蜒留下。

厉万媃凤眸带着淡淡的笑意，“……道齐君，你还是太轻敌了……”

……

一只落在厉地珠光宝气阁楼顶的‘怪鸟’，将城外的一幕悉数看在眼下。

厉万媃被斩于蔺吉道齐剑下。

‘怪鸟’拍拍翅膀起飞，将方才看到的一切，带出了厉地。

……

道剑缓缓消散。

蔺吉道齐宣布全军攻城。

至于那六十九人。

蔺吉道齐撩起眼皮扫了一眼镶阳城楼上，淡淡道：“降，可活。战者，杀。”

他翻身骑上朝辞背上，调转方向，轻轻一打朝辞侧颈，逆着大军行径方向离去。

蔺吉道齐骑着朝辞，回返了蔺地。

他赶到蔺地时，攻下厉地首府的消息已经传回。

朝辞降在兽台。

蔺吉道齐刚翻身下了合合兽，便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

蔺吉道齐回头看向来者：“何事惊慌？”

“大、大公子回来了！”

蔺吉道齐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举步走向太和殿。

肃穆的太和殿上。

飞鹰玉雕之上的王座，蔺王朗声大笑，“好好好！，我儿甚好！”

殿下立着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玉树临风，一身玄甲披挂，显得他更加英气逼人。

此人眉眼与王座上的蔺王有几分相似。

太和殿内满殿诸公纷纷夸赞，“大公子能以一介白衣，在军中杀出如今这成绩，的确难的。”

“是啊，是啊！虎父无犬子！”

蔺天行笑的眉眼弯弯，眼尾的鱼尾纹都笑了出来。

然，却此时。

“太子殿下到——”

殿外之人一声悠长的通禀。

紧接着，蔺吉道齐便扶着腰间墨玉剑柄，走上了太和殿。

蔺天行笑容不减，笑道：“来，诸公，太子方攻下厉地。为太子贺！”

殿下左右诸公，悉数从席位上站起身，双手执礼，深深一拜。

“为太子贺！”

喊声震天。

蔺吉道齐淡然处之。

直至回声消散，一人站出一步，借着如此机会，进谏道：

“太子统帅五军，诶！如今大公子归来，且战功加身。”

“不若……殿下，就把玄甲卫拨给大公子如何？”

蔺吉道齐闻言，侧过头看了看说话的这人。

蔺天焱。

这位是典型的干事少，马屁多。

蔺吉道齐又侧目看了看首座上一言不发的蔺王。

他‘嗤’地一声轻笑。

什么都没说，掉头便走向太和殿之外。

如此态度，果然惹火了蔺天行。

他一掌拍在桌案上，吓得不少人抖了一下。

“越发混账了！”

蔺道成双手执礼：“道成之功，不足以上表太子。父上，我且去看看兄长。别让他误会。”

他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蔺王微微颔首，“去吧。”

……

出了太和殿，蔺吉道齐直奔通口处。

有的事，他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但事实往往真实的可怕。

此刻，他身心俱疲。

来自决绝的厉万媃的，来自自己身世问题的……

他从未如此急迫想要见到一个人，想要听她的话语声，想要跟她倾诉。

厉万媃的曲子，到底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