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县丞是位年余半百的,行动略微迟缓却又精明的男子,听说广平王府的小王爷在他的管辖之地出了事,当即义愤填膺的表示要亲自领着官差去解救小王爷。
在听说小王爷被困之地是郑氏金矿时,县丞大人又突犯头痛,亲自任命县衙中最为精干的官差,随齐志楠一同去前去。
当一众官差赶至郑氏金矿时,那里已经一派祥和。得知此状况之后,一顶官轿悠悠的从队伍后方被抬至前处,县丞大人忧心不已的从轿中下来。
“小王爷,没事吧。”县丞大人和齐志楠异口同声。
“没事,我很好。”宇文夜明在战瑶的胁迫之下,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一场误会,怎么还惊动官府了呢?”宇文怀都笑道。
“误会吗?”
县丞大人看着刚刚落幕的斗殴现场,再看看两帮人鼻青脸肿的样子,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信服。
他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到宇文夜明身边,展露出长辈般的关怀。
“小王爷,下官是青岩县丞,您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如实相告,下官定会为你做主。”
“没事没事,闹着玩呢。婶娘快给我松开。”宇文夜明扭着身子说道。
战瑶这才将那条金链子从宇文夜明手上撤了下来。
“什么婶娘?”齐志楠一头雾水。
“哎呀,没什么。这金矿不收了,我们走。”宇文夜明阴沉着脸说道。
这就走?明显地,小王爷受了莫大的委屈啊。齐志楠见形势不对,就去官府找了县丞来,郑家的人,胆敢伤害小王爷,可是大罪一条,怎么现在就冰释前嫌了?
“小王爷,县丞大人在呢,就算这郑家和当今皇后有莫大的关联,咱们也不用怕。”齐志楠在一旁怂恿道。
宇文夜明也不听,抬手作罢。县丞大人也紧紧跟随,生怕小王爷记不住他的样子。
“小侄子慢走啊!”战瑶示威道。
宇文夜明没有回应,灰头土脸的登上了他的车辇。他所带来的百余人,多多少少也都有负伤,这一战,他是败个彻彻底底。
“什么情况?”齐志楠问王军。
王军就将宇文怀都所说一一告知齐志楠,这小王爷是又失面子又失身份,气势汹汹而来,只认了个婶娘。
“还是拿出太子这层关系出来吓唬人啊。”齐志楠自语罢,也跟着上了车辇。
“大人,那我们?”官差问道。
这县丞大人也是尴尬,原本是来救驾的,现在双方和解了,小王爷没多看他一眼就要走,那郑家这边,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啊,该打个招呼的。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本官就告退了,两位代问郑家老爷好啊。”县丞客套罢,也灰溜溜的回到坐轿上。
送别了这些不速之客,遣回了郑家的护卫,宇文怀都才牵起了战瑶的手。
“说了些什么就大打出手了?”他言语温柔。
“没什么,他要我报价,我就让他拿永昌字号的金山来换,金山换金山,很公平。但是,他不肯,就想动手。打架嘛,我会怕他吗?”战瑶轻松道。
宇文怀都痛快一笑,不再言语。
车辇上,齐志楠仍不肯放弃。
“其实,郑家有皇亲国戚的背景也不足为惧。当今皇后,对于她的娘家很不上心,不然郑家也不会跑到凛西之地来了。他们要是以此威胁,小王爷不必介怀。好男儿怎么能屈服于他们那些依势嚣张之徒呢?”
那话语就像夏日的蚊虫哼哼一般,自宇文夜明的左耳进去,直接就从右耳出来,丝毫没过脑子。他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皇家背景,他在意的是,打架,他,输了,还输给了一个女人。
“停车。”宇文夜明突然吩咐道。
“小王爷总算想通了吗?”齐志楠欣喜道。
“你们回京梁城去吧,我要在这地方多待几天。”宇文夜明的想法突如其来,天马行空。
他将身上金饰一卸而空,没等仆人放置马凳,就从车辇上飞身跳下。
王军几个,赶紧相随,得到的却是宇文夜明凶狠的目光回应。
“我说了不要跟着我!”
“小王爷要去哪儿啊?出了什么事情,小的们担待不起啊。”王军诚恳道。
“我去郑家待几天,你们回吧!”撂下这句话,宇文夜明又折返着,跑了回去。
王军他们,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怎么办啊齐公子?”王军问。
“还能怎么办啊,咱们也在青岩待着呗,等小王爷玩儿腻了,再返回京梁去。”齐志楠皱眉说道。
这小王爷不恼不怒不凶不闹,齐志楠始料未及。什么郑士琪的侄子,太子的同辈,看来他得找机会会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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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京梁府衙内,郡丞大人沈耀堂刚得了凛西州丞的批示,凛西地贫,夏日将尽,秋收在即,要他一定督导好京梁下属县镇的秋收事宜,一方面保百姓得以丰收,生活安乐,一方面还要保换金之策,顺利执行。
沈耀堂瞥一眼这文书,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他与青岩县丞的机敏大不相同,整个人目光涣散,心不在焉,魂不附体,倒与那些被掏空了气力的挖金工有些相似,只不过,比他们体面一些,看起来却更为痛苦。
以劣粮换金,再换优粮之政,在凛西实行了两年,那时沈耀堂还以是新科殿试百名的优异成绩,刚入凛西为官。虽然只是一方县丞,在青岩县出了挖金工祸乱之事后,他就已看出祸乱的症结所在源于换金之策。
在大燕,新科榜上学子刚入朝为官,便有一次上书直言,直达天听的机会。沈耀堂就将这次机会,用在了对换金之策的质疑上。
天子亲阅,京都朝堂也很快给了回应,农人所换之金为其售价的八成,以抵消金矿主在换粮一策上的利润盘剥。
最终换来的却是金价上涨。
沈耀堂不服,还想上书,却被上级官员拦了下来。
他记得清楚,父亲亲自跑来衙门,眼含苦泪,向他诉说一通,家门寒苦,如今只剩自己这一棵独苗,得以入朝为官,光耀门楣,望他千万珍惜仕途,不能因年少轻狂,就与权贵作对。
那之后,他就不再为百姓发一言,只听上令,直到坐到了京梁郡丞之位。
“大人该休息了,明日不是还有视察粮田吗?”小吏说道。
“是啊。”沈耀堂冰冷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