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众人皆言莫阳山匪盗,却从不提及凛西挖金之事。凛西的百姓受此煎熬,却,无人在意。”宇文怀都怅然言道。
“殿下,凛西之民,境况更为困苦啊!”陈宣感叹道,眼中映着灼热的光影。
宇文怀都点头。
“说来惭愧,初到凛西之时,听人提起,谁家的孩子不听话,长辈就会言语吓唬他说,再不听话,就把他送去挖金,那时只当趣事在听,现在想来,这当中藏了多少痛楚。去挖金苦,可不做挖金工的话,那些贫农,被两轮盘剥过后,只能剩下一副干瘦如柴的身躯了。”陈宣叹息道。
“凛西以劣粮换优粮之策,我少时听先生讲过,此政盘剥百姓的弊端,有人曾上书奏报,陛下体恤下民,很快颁布了新政。以劣粮所换之金,必须以市面售金价的八成来抵兑,将金矿主从此所获的利润消减,实惠乡邻,怎么,凛西敢无视政令?”
陈宣摇头道:“政令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当初政议以劣粮换金,也是体恤之策,因凛西产金,百姓换来方便,那时可没人能料到今日之局面。况且,凛西十之九的金矿都掌握在一家手中,那金价在凛西的定价,可是一家之言。”
“广平王。”宇文怀都答道。
“正是。他们将金价调高,再以八成之价换粮,这层盘剥,只多不少。而且,听闻广平王的永昌金矿,最近有收购它处金矿的举动,他们是想将这凛西的金矿,尽归囊中。”
“所以才跑到这里来了。”宇文怀都暗自言语。
“什么?”
“没事,那别处的金矿就任永昌金矿收购吗?”
“当然不是。可那些小的金矿主势力不及广平王,有几家反抗不遵的,后来被官府查办了。”
“没有个名头,直接查办了?”
“名头还不好找吗?经营不矩,草菅人命。说来讽刺至极,这本不就是指永昌金矿吗?调高兑金价,盘剥挖金工。”
“广平王府应在京梁城,他的永昌金矿总舵也应在京梁,小地方的官不敢管,京梁郡丞,凛西州丞也不敢管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至少现在看起来,广平王在凛西,确实一手遮天。”
“这样啊。”宇文怀都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宇文怀都问道:“陈兄,离此地最近的金矿,在哪里,你知道吗?”
陈宣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来,他小心翼翼的将其展开,原是凛西的舆图,上面红笔勾勾画画,皆是他走过的路。
“我们就在青岩县边界,青岩县最大的金矿,就在这里,好像现在是叫郑氏金矿。”陈宣在舆图上了指了指。
“郑氏?姓郑啊。”宇文怀都嘟囔道。
“也就两日脚程就能走到。”
“为什么要走?我们可以骑马啊?”
“我、我不会骑马。”陈宣红着脸说道。
宇文怀都大笑一声,又意识到打扰到大家休息,将笑声压了下来。
“太、公子不必管我,你们带着舆图先行,我随后赶到。”
“我们确实要分两路了。陈兄,我妹妹就暂托付给你了,你带着他去京梁城。我要去郑氏金矿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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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金矿外,来了一行人,阵势颇大,约一百余人,其中还有些挂了彩的,正是萧梓硕的手笔。为首的是一辆光彩招摇的车辇,行马上还套着金络脑。
“广平王府的小王爷来了,还不快找你们家老爷来。”说话的还是之前那位领头人,头上的红包还没有完全消肿。
不多久,郑氏金矿的主人,郑士琪就带了一队人赶到,也有百余人。
“小王爷,郑矿主到了。”领头人低声言道。
这时,车辇的帘帐,才缓缓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腰间系着金腰带,脖颈上缠了两圈金链,一身黑衣上,还以金丝绣了花纹路,如此浮华富贵之气,将他所有的少年灵动湮灭不见。
他正是广平王府小王爷,宇文夜明。这位小王爷,是广平王的独子,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再没有人为广平王生个儿子出来,所以宇文夜明从小备受宠溺,目中无人。
在小王爷的眼中,广平王府就是个女人堆,常在府中待着着实影响他的男子汉气概。从八岁起,这位宇文夜明小王爷,就喜欢离家出走,自行闯荡,也就是那时,结识了身边这位大他一轮的纨绔,齐志楠。
这齐志楠家中是经营酒家、赌坊的,是自小的富贵,与宇文夜明相识之后,常带着他混迹赌坊,不学无术。也是他,撺掇着宇文夜明收购凛西非永昌字号的金矿,美其名曰,少年立业,其实是他想从中捞些好处,伺机揽个金矿。
高出宇文夜明一个头来的齐志楠,跟随他左右,也是一副嚣张的气焰。
“你就是郑氏金矿的矿主?”小王爷见来人年长,还高他一些,却头也不抬的说道。
“正是。小王爷不管自家金矿,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里做什么?”郑士琪明知故问道。
“你这金矿,金山多大,年产多少金子啊?”小王爷反问道。
“这恐怕,与小王爷无关吧。”郑士琪鄙弃道。
“怎么无关呢?这里马上就是我永昌字号的金矿了。我得先了解一下情况啊。”小王爷终于将头扬了起来,与郑士琪对视道。
“呵,好大的口气啊,广平王府的小王爷就可以仗势欺人,随意掠夺他人财产?”郑士琪言罢,身边的护院就往前挤凑了两步。
小王爷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身边之人,也拔刀相向。
“养的闲人还不少,看样子,这金山不小。那我知道了,想讨个好价钱。”小王爷说着,摆手让身边人撤了兵刃,从身上取出一袋金子来,随手丢到郑士琪面前。
他这一抬手,尽可见左手五指全带着以墨东玉镶嵌的金戒指,越显浮夸了。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把卖价报给我,价由你定,可别说小王爷我欺负人。走,我们下一家。”小王爷报以真挚的微笑,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现在已经在欺负人了。
留下这句话,小王爷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与他服饰相配至极的车辇。
昨日下了大雨,道路泥泞未干,就见这浮华的镶了金的车辙,一样留下了行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