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见的人，自然是没有见不到的，第二天一早，德公公就亲自去了一趟闻香醉，将霓裳给接进了行宫。

行宫的大书房中，皇上将这里临时当成了御书房，平日里批阅奏折，接见朝臣都在这里，可是接见一个女人，还是平民百姓，这是头一回。

女子跪在地上，没有紧张，也似乎不害怕，她依旧是一身素色的衣裳，衣服上绣了几朵梅花，如他所想，她果然很喜欢梅花。

“为何喜欢梅花？”

就这么突兀的，他问了见了她之后第一个问题。

霓裳微微诧异，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他，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他的身份，连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轻灵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婉转悠扬：“民女不知。”

皇上来了兴致：“你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梅花，不知道吗？”

霓裳点了点头，道；“是，不知。”

听到这样的回答，皇上是诧异的，他看向霓裳，沉声道：“起来说话。”

“谢皇上。”

霓裳起身，低着头没有看他。

皇上又问：“你被请到这里，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你早就知道朕的身份，是吗？”

“是。”

如此肯定的回答，让皇上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倒是实话实话，那你告诉朕，是谁安排你来的？”

霓裳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人安排。”

皇上皱着眉，心中迟疑道：“无人？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朕的身份？又如何这般淡定？”

霓裳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的回话：“民女在昨日就知道皇上的身份。”

“大燕百姓都知道，皇上人在凛冬城行宫过冬，凛冬城百姓的穿着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昨日在闻香醉，只有皇上是穿着都城人穿的衣裳，所以民女知道，您不是凛冬城人，您气度不凡，身边伺候的人还有身后保护的人都是不像是普通百姓，加上……年纪。”

说到这里，霓裳咬了咬唇：“民女就猜测，您就是当今皇上。”

霓裳这一番话，也算是有理有据，听着不像是假话，皇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霓裳抬眸偷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既然想看，就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看，为何要偷看朕？”

霓裳眨了眨眼睛，还真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看着皇上，皇上见状，笑声更是愉悦。

德公公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他一看就知道皇上对这位霓裳姑娘是喜欢的紧，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皇上在宫妃面前笑的这般轻松畅快了。

霓裳依旧是宠辱不惊，淡定自若的站在那里，静若处子。

“告诉朕，你从何而来。”

霓裳却没有半分隐瞒，道：“都城。”

皇上拧眉：“你从都城而来？为何要来凛冬城？”皇上更想问的是：为何偏偏是凛冬城？

霓裳叹息一声，道：“都城虽好，但是已经没有霓裳的容身之地，霓裳也厌倦了都城的生活，想换一个地方定下来，凛冬城离都城够远，又四季如春，霓裳很喜欢，所以不远万里来到凛冬城。”

皇上还是有些迟疑，问道：“只是为了这个？”

“皇上是想说，难道就没有半点为了贪慕虚荣吗？”

霓裳将皇上想问的话直接说了出来，让皇上略微诧异，也觉得有趣的紧，挑眉道：“没有吗？”

霓裳脸上却还是没有一点变化，道：“没有。”

皇上皱了皱眉，便继续问道:“为何？你美若天仙，有何不敢想的？”

“霓裳自知不配。”

霓裳双手紧握，面容有些窘迫，一看就是非常为难。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民女不敢隐瞒。”霓裳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民女因老家发大水淹没了双亲，以至于无家可归，只身一人来到都城，谁料却被奸人所害，卖到了霓虹院。”

皇上拧眉，德公公在皇上耳边小声说道：“霓虹院是都城最大的青楼。”

皇上一听就变了面色，神色难以捉摸的看着霓裳。

霓裳不顾皇上的脸色，继续道：“民女不愿屈服，逃过，哭过，闹过，可是都没有用，后来也便认命了，这些年来，民女没有一天不想着离开霓虹院，可是妈妈给出的赎金一年比一年高，霓裳好不容易凑过了银子，却又是不够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霓裳一直忍着，直至这一次，妈妈竟然要将霓裳嫁给一名年过六旬的商人，霓裳自知身份低贱，本也不该挑剔，就算是给人当妾侍，若是那人对霓裳好，也便知足了，可是霓裳听说那人是个大恶之人，不仅随意打骂妾侍，还会将不喜欢的妾侍送人，霓裳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就连夜逃了出来，一路女扮男装来到了这里。”

皇上是什么身份？他这辈子，都没有碰过青楼的女子，更何况是在青楼有些年头的女子，听了霓裳的话，他心里百般滋味，原本以为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没想到却是出身青楼，虽说是身世可怜，可毕竟出身如此，他是绝对不容许的。

霓裳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说完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再去看他，气氛一时凝固，良久过后，皇上突然叹息一声。

“德公公，送她回去吧。”

德公公原本以为，她今天来了就一定会被留下来，甚至将她安排在哪个住处都已经想好了，不过既然她已经将自己的出身说了出来，皇上就不会留她。

“霓裳姑娘，请跟老奴出去吧。”

霓裳深呼吸一口气，跪地朝皇上叩首：“多谢皇上召见，民女告退。”说完，她跪行退了两下，这才起身跟着德公公出去。

今天，不管是来还是走，霓裳都表现的非常镇定，仿佛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然，她知道也没什么不对劲的，毕竟她最为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该清楚留下是不可能的。

德公公将霓裳送回了闻香醉，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就好像皇上从来没有出过行宫，也没有见过霓裳姑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