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后,第二日认了亲,谢池莹就正式成为了许家的一份子。虽然她和许旻一起在家中生活的时间并不会很长,可是她还是每日都跟在杨氏周围,听她教诲,了解家中每一个人的喜好,也学着如何管家。
她性格大方,又很懂得在长辈面前装相,很快就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婚礼之后第三日,柯明叙便打了招呼,将景瑚和冱哥儿接了出来,一起去看农人采桑养蚕。
同行的还有谢池莹和许旻,他们是新婚夫妻,只要能在一起,做什么都高兴。再加上谢池莹是要和景瑚一起开办绣房的,也并不完全算是在凑热闹。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他们便出发了。冱哥儿被刘嬷嬷抱着,在马车上睡觉。本来这么辛苦,景瑚是不想带着冱哥儿一起出来的。可是自从他听说了这件事,这几日便日日都嚷着要去看人采桑,若是今日不带他去,不知道他醒来之后,要闹成什么样子。
等他们到达郊外的桑林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冱哥儿被刘嬷嬷抱着下了马车,揉了揉眼睛,看见的就是他从没有看见过的场景。
入目所及皆是碧绿一色,有许多的农人和他们此时一样,站在田埂上。也有更多的人挽着竹篮,穿梭在桑林之中。
“蚕的一生要经历三次睡眠,之后才能结茧。这时候是蚕最后一轮睡眠的时候,它们好吃很多的东西。只有清晨和傍晚时候的桑叶才能用来饲喂它们,其他时候的温度不对,它们很娇弱,是不能喂给它们的。”
景瑚从前穿过无数的绫罗,可是在这些事面前,她就和冱哥儿一样,是个全然不懂事的小孩,只能听柯明叙慢慢的告诉她这些事。
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冱哥儿也从刘嬷嬷怀里挣扎着下了地,一边手一个,牵着景瑚和柯明叙。“姑姑和舅舅说要带着冱哥儿抓蝴蝶的。”
景瑚微微弯下腰,“若是今日见到蝴蝶,姑姑就带你去抓,好不好?”
柯明叙指着前方的桑林,对景瑚道:“想不想进去看看?”
景瑚笑着点了头,拉着兴奋的冱哥儿,朝着林中走。这桑树种的很密,并排行走是有些困难的,景瑚和冱哥儿走在一起,同柯明叙之间隔了一排桑树。
“我父亲喜欢喝茶,我母亲的陪嫁里,有一片茶园。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带着我去那个茶园玩,看人采茶。那些小娘子看起来都很高兴,一边采茶,一边哼着歌谣。倒是没有见这些采桑女唱什么歌。”
柯明叙缓缓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折下一些嫩叶,随手放进了一旁采桑女的篮子中。那采桑女便朝着他笑了笑,淳朴便是她们最美的风情。
“采桑养蚕都是苦差事,自然不像采茶一般轻松了。这个时期蚕对于叶子的需求是很大的,若是自己采的不足,甚至还要拿钱去街市上买。”
“‘闻道市头叶大贵,只论有叶不论钱。东家典衣还去买,西家新妇无耳环。’连衣服和首饰都典当了,只是为了让蚕能吃饱,产出好的丝,换钱再养下一年的蚕。这时候蚕能吃饱,身上能有一件首饰留下来,那就已经觉得再幸福不过了。”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从前她不喜欢读这些诗,是因为她根本体会不了这种情境,如今她身在其中,倒是明白了。
“如果我可以用更高的价格买他们的丝,就可以帮到他们了吧?”
柯明叙笑了笑,“不是要你用更多的钱来买他们的丝,总不能只想着乡中大富之人的钱。只是我了解到,这些年养蚕的人渐多,收丝的人却相对少了些,所以他们的丝往往只能以很低的价格卖出去。”
“若是能有更多的人需要这些丝,价格就可以相应提高,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准,他们的努力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了。”
这话景瑚是明白的,她正想说话,冱哥儿被他们忽略了,就有些不高兴了,“姑姑骗人,这里没有花,根本也没有蝴蝶。”
景瑚停下来,开始糊弄冱哥儿,“姑姑和舅舅在说很重要的话,冱哥儿能不能稍微等一等。如果姑姑和舅舅的话说不好,姑姑不拿出钱来给舅舅,那你瞧,周围的这些姐姐们就都吃不饱饭啦。”
近来冱哥儿常常被她这样糊弄,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犹豫了片刻,松开了景瑚的手,穿过桑树见的缝隙,溜到了柯明叙身边。“舅舅是这里的父母官,不会让他们没有饭吃的。”
景瑚觉得有意思起来,也躬身钻过了缝隙,“你居然连这都知道,冱哥儿,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的动作略大了些,发间的一支金簪滑落到了松软的泥土上,她还浑然未觉。柯明叙将它拾起来,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干净了,将它重又插回了她的发间。
他的衣袖在她耳边,带过来一阵淡淡的杜若香气。他已经不用松柏香很久了。
“这是嬷嬷告诉我的,嬷嬷说的话,冱哥儿都记得,冱哥儿听嬷嬷的话,不像姑姑,总是糊弄人。”
景瑚忍不住笑起来。
清晨的温度,对于刘嬷嬷而言,还是低了一些,她的膝盖总是疼,因此并没有下车。
万之瑜生产的时候应该是在八月,景瑚已经同她提过,要将她送回万之瑜身边,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同意。如今冱哥儿已经离不开她了,她也离不开冱哥儿了。
“冱哥儿,快过来,这里有蝴蝶!”是谢池莹的声音。冱哥儿讨人喜欢,和谢池莹当然也处的不错。只是这几日她总是私底下嚷着累,此时也还等在桑林之外。
冱哥儿一听到有蝴蝶,也不要景瑚,也不要柯明叙了,如离弦的箭一般就朝着谢池莹的方向跑去了。
谢池莹会照顾他,景瑚并不担心。她和柯明叙一起,在桑林中慢慢的散着步。
这样的情形,她好像也在梦中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