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青的母亲,以及宝蓝她们几个都在房中,为绀青收拾。
景瑚坐在绀青家的门槛上,静静的看着天空,一片晦暗不明的色彩。没有什么晚霞,那是只有绀青才能看见的晚霞。
刘嬷嬷坐在她身旁,同样的一言不发。她折返了片刻,去取了纸伞,没能来得及和绀青说一句话。有时候人生,真的就不能差一刻片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到快要看不清一切了,景瑚才开了口,“刘嬷嬷,您说,人生原本就是这样痛苦的吗?”
刘嬷嬷很快就回答她了,“不是的。人生并不全是痛苦的,还有很多的快乐,很多的平凡的日子,然后才是痛苦。喜忧掺杂,这才是人生。”
景瑚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臂弯之中,“可是自从我去年九月回到燕京,我的生活好像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平常的不值得一提的日子有很多,快乐却屈指可数。”
刘嬷嬷轻轻的搂住了景瑚,“若是这一段时间的痛苦多了一些,往后你就会有很多的快乐的,不会一直都这样的,你相信嬷嬷。”
“可是我祖母,还有绀青,她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再也见不到,无论她在这世上生活多久,去再多的地方,都不会再见到她们了。有再多的话,她在心里说给她们听,可是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刘嬷嬷轻轻的拍了拍景瑚,像是小时候她还睡在摇篮之中,有人在哄她入睡。“逝去的人将永远逝去,活着的人却要背负着她们没有完成的心愿继续往前走。小县主,你要坚强些,不要让其他人在这种痛苦之下,还要为你担心。”
景瑚剧烈的发起了抖,她的理智在看到绀青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便被击溃殆尽了。“我不想在坚持了,我真的觉得好痛苦,我好像已经没有一点盼望了。”
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将来也不能嫁给她真心喜爱的人。
郡王妃的为难,许侧妃的执念,于她而言其实都不算什么。她们彼此都还活在这世间,有再多没有算清楚的账,都可以在来日一一清算。
可人一旦离世,就什么都没有了。老太妃是第一个,是她的血脉至亲,从小便将她抱在怀中,温柔的同她说话,教会了她抹骨牌,她们有很多愉快的回忆。
而后是绀青,她六岁的时候就在景瑚身边了。景瑚是没有年龄相仿的姐妹的,绀青于她而言,重要的如同她的手足。
“绀青她才十三岁,她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很漫长的,她会嫁给她喜欢的人,有几个可爱的孩子,一直活下去,到她的孩子也有了孩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刘嬷嬷拍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会再相见的,会再相见的。等小县主幸福美满的走完这一生,你们会再相见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用心照顾过的孩子,在她心中都是她的孩子,可惜她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只剩下一张冷冰冰的脸。
景瑚依靠在刘嬷嬷怀里,大哭太耗费力气,心里的绝望令她浑身瘫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有太多的事情是她想不明白的了。为什么许雁珈犯了的错会推到她身上来,为什么一直疼爱她的父王会不顾她的意愿执意要将她许给南义侯世子。
为什么父王和母妃原本那么相爱,那么好,如今却形同陌路。为什么就连景珣和世子妃,也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为什么老太妃会就这样与世长辞,她身边明明有最好的大夫。
为什么连绀青也……她真的太年轻了,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个都留不住。她身边所有的好事都在慢慢变坏,而她只能看着它们变坏,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即便你生活的再正常,也会生病,也会老死。而你身边还有旁人,比你更有权势地位的旁人,就不得不为了他们的欲望让路,为他们的利益牺牲。”
“小县主,你还没有成长起来,还没有办法左右旁人的想法,左右旁人的生死,甚至不得不被他们的欲望推着走。你要做的就是反抗你所能反抗的,接受你所不得不接受的。永远也不要放弃。”
屋里的灯亮起来,又是一阵哭声。
“走吧,去送绀青姑娘最后一程。小县主你明白她的遗憾是什么,便要带着她的遗憾一直走下去。绀青姑娘在天有灵,她会知道的。”
所有人都在屋子里,站在绀青身旁。柳黄她们站在一起,反而是平日反应慢一拍的豆绿哭的最厉害,是柳黄驾着她。比起自己,她们的确是更亲密的。
同吃同住,同样的在她跟前服侍,说过最多的话,那么多的约定没有一起实现,天人永隔。
绀青的母亲则被他的父亲和兄长扶着,同样泣不成声。绀青其实生的很像她的母亲,若是绀青能活到这个岁数,大约会跟她差不多。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也算不得老,绮年玉貌的女儿夭折,如何能不肝肠寸断。
一望见她的母亲如此,景瑚的眼泪也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力的抹了一把,想再好好看看绀青。
绀青静静的躺在床上,面颊上已经重新上过了脂粉,还是那样的美。她们给她换上了一件湖蓝色的褙子,绣着一丛兰草。是她喜欢的颜色,也是她喜欢的纹样。
只是很快又是秋凉,她最怕冷,千万要记得给她多带几件厚衣裳过去才是。
景瑚手中拿着绀青赠给她的荷包,在心中同绀青告别。她已经不必再痛苦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苦苦思念的却不得的心痛,她都不必再承受了。
她去了另一个地方,灵魂是自由的,她可以去见她想要见的人。
她们也会再相见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