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黄的面色苍白,被景瑚搀着在一旁坐下,正欲开口,豆绿却道:“柳黄姐姐今日身体不适,还是奴婢来说吧。”
“也不知道侧妃娘娘是从哪里听说小县主出了府门,便从栖雪阁过来了。进了院门便问奴婢小县主去了哪里,奴婢说您是去了善堂。”
“也不知怎的,侧妃娘娘打定了主意便是觉得奴婢在说谎,罚奴婢跪在书房里。柳黄姐姐今日原本不当值,听说奴婢被罚,便赶了上来,想替奴婢开脱。侧妃娘娘便干脆连柳黄姐姐一起罚了。”
景瑚追问道:“那然后呢,侧妃娘娘在这里做了什么?”
豆绿和柳黄对视了一眼,“她要奴婢们把芳时轩中所有与小柯大人有关的东西都拿出来交给她,奴婢们装作不知道,她就四处翻动了一下。”
“奴婢们跪在书房里,侧妃娘娘似乎在您的内室里呆了许久,不知道做了什么。方才她又拿着小柯大人给您的那本《珠玉词》,幸而这上面没有落款。”
恐怕她母妃只是当做一本寻常诗词了。因为郡王妃喜好这些,许侧妃是最讨厌这些东西的。总觉得景瑚也会被带的只知风月诗词,不讨人喜欢。
听闻豆绿提到了她的内室,景瑚一下子紧张起来,“宝蓝,你先照顾一下柳黄和豆绿,我去内室里看看。”
大部分与柯明叙有关的东西,都收藏在她的内室里。
景瑚先是开了她的梳妆盒,夹层里有柯明叙从前赠给她的那张写了敕勒文字的谢公笺。
从前同这张谢公笺一起送来的那副画已经被毁去了,只留下了它。一张谢公笺,牵扯出了她和柯明叙的缘分,牵扯出了孟鹤亭,牵扯出了绀青或许不能再被完成的心愿。
景瑚再端详了片刻,便将它重新收了起来。
再便是在谢家时,他绘的那柄团扇。纵然是冬日,景瑚依然将它放在一眼便可以望见的地方。他刻的那个小人儿也仍然和景瑚自江南带回来的一众玩物放在一起。
她似乎并没有丢失什么。
景瑚慢慢的在床边坐下来,许侧妃疑神疑鬼,总是要闹出一些事情来令她不得安宁,她实在很疲倦了。
她躺倒下去,回想起方才见到柯明叙的情形,忽而有些后悔。与其总是这样被当贼,还不如自己真就做了贼了。
若是她能如从前一样和他待在一起,她一定会比此刻更快乐许多。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以。若是她不早些回来,今日的柳黄,便要变作昨日的绀青了。
景瑚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该出去,吩咐人找个大夫替柳黄看看。每个月行经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这样虚弱,是不是也该开些药来治一治。
头刚从枕头上挪开,便觉得有些不对。她的枕头被人翻动过,而她忘记了察看她藏在枕头下的东西。
景瑚此刻用手去摸,并没有摸到。直接将枕头拿开,眼前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柯明叙那条被她绣满了各种回忆的手帕不见了。
根本不必说了,一定是被许侧妃拿走了。手帕不比字画,随手就能毁去,所以她不想和景瑚纠缠,早早的便回了栖雪阁。
景瑚想出去,又有些颓然的坐下来。争吵已经没有用了,现实就摆在眼前。这一次没有人能够救她了。就算她能拿回手帕,那些记忆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离她原来越远。
这几个月来,说了多少次让自己面对现实,总是做不到,也总是不如许侧妃做的这两件事更能磨灭她心里的一点希望。一次又一次,她觉得她总是会认命的。而认命这件事,或许比如今她们的母女情分更重要。
或许今生她同柯明叙,也就是如今日一般渐行渐远的命数了。
景瑚又在房中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仍旧到书房里去。
喝了几盏热茶,柳黄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宝蓝陪着柳黄姐姐回去休息吧,叫个小丫头去找个大夫进来。”
“豆绿要不要紧?若是不要紧,仍旧在这里陪着我用膳,说说话吧。”
豆绿摇了摇头,“奴婢皮糙肉厚,没什么要紧的。柳黄姐姐快要撑不住了,快回去泡些红糖水,在床上躺一躺吧。”
柳黄几乎疼的话也说不出来,宝蓝再找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才驾着柳黄下去休息了。她是芳时轩里唯一重规矩的人,是万万不会同意就在景瑚这里休息的。
与其让她休息也休息的不安稳,不如还是早些回去,不必再折腾了。
目送着柳黄出了门,豆绿去灶上传膳,景瑚在桌旁坐下。她觉得自己不过出了一会儿的神,豆绿便回来了。
她站在景瑚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景瑚拿着筷子,久久不知道该如何用第一口。她只好道:“待会儿用完了午膳,我们不去栖雪阁了。我换过了衣裳,直接去探望祖母。”
豆绿站在一旁,“奴婢没有事,柳黄姐姐也会没有事的,小县主不必因此自责。侧妃娘娘若是拿了您的什么东西,奴婢可以陪着您一起去拿回来的。”
豆绿如今,都知道说这样的话安慰她了。景瑚笑了笑,“连我们豆绿如今都这样懂事了。不过不必了,她要拿走就拿走好了。她可以拿走我的东西,决定不了我的心。”
甚至许侧妃和永宁郡王可以决定她将来要嫁给谁,却也决定不了她要过怎样的生活。
豆绿一副懵懂的样子,“既然是这样,您就快用膳吧。您出去了一个上午,想必也有些累了。午后老太妃要休息,等老太妃醒过来,奴婢再陪您过去。”
景瑚笑起来,伸手夹了一块肉给她,“真乖,奖你吃块肉。你还没有用午膳吧,反正也没有人,快坐下来。”
豆绿是不懂得和景瑚虚客气的,更何她们从前也常常一起用膳,只是她一坐下来,望见了桌上的西湖醋鱼,便道:“绀青最喜欢吃鱼了……”
又把气氛带到了谷底。豆绿毕竟还是豆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