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景瑚自然是没有睡好的。怕翻来覆去吵到了柳黄,她努力的一动也不动,闭着眼睛,却也还是捱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毫无逻辑的梦。
她和贞宁站在皇宫内城里的角楼上,梦里没有声音,但她知道她周围应该是震天的厮杀声,禁军在和不知道从哪里闯进来,不知道由谁带领的叛军战斗,她站在原地,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却动弹不得。
她努力的向下张望,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只是不断的在重复寻找的动作。
而后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景珅,是他带着四卫营的人和在和皇城中的禁军厮杀。她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哥哥要带着人杀进皇城。
她想呼唤他,想让他们停手,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而有一支箭,也是很奇异的慢动作,她的目光跟着它,看着它没入了景珅的胸前。景珅面朝着她倒下,她应该是大声的呼喊着,向着他伸出了手。
可正如她什么都无法抓到一样,她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下一刻她看向了城楼的另一侧,箭射过来的那一侧,她看见了一个人。
是齐元放。
“小县主,您醒了?”
景瑚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把方才的梦完整的回忆了一遍。明明不过是一个梦,明明她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却还是莫名的心如刀绞。
她还能清晰的记得齐元放的样子,不是她曾经见过的任何模样。看起来要比如今冷峻了许多,也年长了许多。他看到她望过来,也同样冷漠的望了她一眼。
宝蓝呼唤她,她从方才的迷思中清醒了过来,旋即又有些疑惑,“宝蓝?怎么是你。柳黄姐姐不是说你回家去了,让豆绿过来的么?”
宝蓝的神色便淡一层,“豆绿昨日吃坏了东西,有些不舒服,今日还没有起来。柳黄姐姐就想着让她歇一歇,换了奴婢过来服侍。怎么,小县主不想见到奴婢不成?”
“自然不是了。”景瑚一边坐起身来,忍不住揉了揉心口,方才的梦令她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压在她胸前似的。
又随口问道:“可给她请了大夫来看了?好端端吃坏了东西,是吃得太多了吧。就该让大夫给她开些黄连,让她苦一苦,就知道下次不能乱吃东西了。”
宝蓝在收拾她的床铺,“没有请大夫,屋子里有些健胃消食的药,吃些便好了。”
景瑚先时觉得没什么,又忽而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吃坏了肚子么?怎么又找了健胃消食的药来。豆绿的身体平时都挺好的,从没有听说她有什么病痛,不如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我也放心些。”
她实在害怕她身边的人再出一个绀青了。
景瑚回过头去看宝蓝,宝蓝正好也回过头来看着景瑚,神色有闪躲,“还是不用请大夫了,豆绿自己也说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景瑚越发觉得不对起来,走到了床榻前,“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一出事,你们总是先想着瞒着我。”
宝蓝便退了一步,要跟景瑚行礼,“小县主恕罪。”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的道:“并不是没有去请大夫,只是要叫大夫进府来,必须要经过郡王妃那边项嬷嬷的同意。”
“今早发现豆绿有些不对,柳黄姐姐即刻便叫小丫鬟过去项嬷嬷那里了,却只是被项嬷嬷教训了一通,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那小丫鬟不懂事,把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学给奴婢们听了,早上绀青也在院子里,听见这些话,也气的不轻。只是柳黄姐姐说不好声张,让奴婢们瞒着这件事,不好撺掇着小县主去闹。”
又补上了一句,“豆绿确实并没有那么严重,绀青也又被她家人接回去了,若有什么不好,她爹会给她请大夫的。小县主实在不必担心,也不必因此去为难项嬷嬷,让这件事平稳的过去,便是心疼奴婢们了。”
景瑚听完,只觉得有千般的气不知道该往何处使。项嬷嬷不过是郡王妃身边一个很不得脸的嬷嬷,从前她的丫鬟们有什么事,她从来都是上赶着要去办的。
如今府里的风向转了,也是这些墙头草转的最快。连项嬷嬷这样不得她主子喜爱的仆妇,都敢这样羞辱她院子里的丫鬟,可见这几个月来,母妃在府里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
永宁郡王究竟在做什么?明明在她离开燕京之前,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了,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就是因为许士洀和废太子的事情吗?
如今他远在城外的四卫营,她就是想要质问,也根本没有办法。
“宝蓝,你让柳黄姐姐亲自去一趟项嬷嬷那里,就说是我觉得身体不适,要请大夫进府来,我看她敢不敢拦着。郡王爷纵是不在家,家里能主事的人,也不是只有郡王妃一个。”
宝蓝听完,仍然微微皱着眉头,服饰着景瑚换过了衣服,洗漱完毕,才往下院去了。
景瑚一个人坐在房中,忽而觉得芳时轩也安静的可怕。鸟雀飞往南方越冬,没有风,也没有浪潮拍打在船身上的声音。
她又回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来,想起那一支箭,想起城楼上齐元放望她的那一眼,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攫住,快要喘不上气来似的。
她和齐元放明明没有什么交集,纵有,见面时故意没话找话的聊几句天,也不过都是为了气一气淮邑乡君,或是为了打听柯明叙的事情罢了。和柯明叙分别,她那样思念他,却为什么居然会梦见齐元放。
景珅又到底是为什么会率领四卫营的将士与宫中禁军作战,禁军是不会造反的,造反的只能是景珅,到底是为什么。
景瑚越想,越觉得要喘不过气来,她连忙站起身来,想到窗前缓一缓,却看见院外世子妃和柳黄说笑着往芳时轩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