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阿杏和夜鹰终于要成亲了。www.xiashucom.com
她已度过了头三个月,尚唯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兮兮的,于是她便时不时的去阿杏那边瞧瞧。
沈瑶坚持让阿杏从镇安王府出嫁,再嫁到平凉王府, 而不是作为她的陪嫁丫鬟直接从一屋子挪到另一个屋子。尚唯也支持她的决定,至于夜鹰,虽然觉得婚前这段时间难熬, 但他尊重阿杏,只好忍耐。
所以婚前这段时日,阿杏一直就是住在镇安王府, 沈瑶时不时会和阿玉一起去看看她。
“阿杏姐姐, 以前从未见你穿过红色,没想到这么漂亮, 这红色的嫁衣真的很称你!”一旁帮阿杏试穿婚服的小丫鬟称赞道。
阿杏望着镜中的自己, 也有些羞涩和惊艳。
她之前...也从未穿过红色...
自她出生以来, 便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都由外祖母带着,人人都说她是丧门星, 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外祖母倒还算是心疼她,只是南疆的条件太差了, 又穷, 阿杏几乎是从小挨饿,面黄肌瘦。
直到十岁那年,外祖母也离她而去了。阿杏一个人在破旧的茅草屋, 哭的伤心绝望。
十岁大的小女孩,一个人,在门前的山坡,挖了一个坑,将外祖母埋了进去。也不知花了多久。手都磨破了。终于有个好心的大婶看不下去了,给了她两个馒头,又告诉她,实在不行就去到哪家富贵人家做丫鬟吧,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阿杏跪在路边任人挑选的时候,怯生生的,眼睛也不敢抬,只求哪个好心的富贵人家能将她带回去。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她自己都没了信心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嫩的小手。
“你要跟我回家吗?”
脏兮兮的小女孩抬起头,见到了十一岁的沈瑶。
面前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云缎纱衣,明亮的像是太阳。
阿杏想伸手,又不敢,纠结的快要把衣裳揪破。沈瑶等了等,干脆直接抓起了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转身就对身后的高大男人道:“爹爹,就让她跟着我吧。”
镇安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好,都依你。”
沈瑶高兴的拉着阿杏的手:“太好了,你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再也不用怕什么了。”
阿杏怯生生的朝她点点头,跟着她一块,回了镇安王府。
那是沈瑶到南疆的第一天。
南疆的镇安王府不像是个王府,更像是个学院再加上一个小后院。镇安王给沈瑶沈拓请来了最好的老师,武艺,医术,四书五经,沈瑶每日学习的时候,阿杏便会坐在一旁乖乖的等。等沈瑶下了课,会带着她一块去玩。
后来,沈瑶习武缺个伴,沈瑶总觉她柔柔弱弱,弱不禁风,便主动提出要她也习武,将来遇到危险还可以保护自己。
就这样,阿杏在南疆陪着沈瑶一起,度过了七年。
在遇到夜鹰之前,阿杏早已不再是那个自卑敏感的小丫鬟了,镇安王府就是她的家,沈瑶待她如亲姐妹一般,所以当她认识夜鹰这个闷葫芦,觉得他脸涨红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的时候,真的太好玩了。
嗯,一开始,也只是觉得他好玩。
后来呢,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
“阿杏姐姐,我方才好像看见院里有个黑影,一直在偷偷看你...”说这话的是豫州宅院里的一个丫鬟,阿杏刚刚从沈瑶房里出来,便听到身旁的一个小丫鬟悄悄对自己道。
阿杏停下脚步,望了望四周,那人早在她发现前就隐匿起来了,只能看见竹叶还在轻轻晃动。
一开始,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或许是留了个心,她的确注意到真的有个人在暗中看她。
“谁?!出来!”
她实在忍不了了,朝着那竹林砸了个石头。
明明砸到了一个人,那人还是一声不吭,假扮雕像。
“你再不出来,我就去告诉郡主!”
阴影里的人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的走出来了,阿杏看着他毫不意外。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到底干嘛?”
夜鹰不说话,鬼鬼祟祟?他本就是暗卫。
见他不吭声,阿杏有些生气,径直走了过去:“你到底打不打算说话?”
夜鹰也不知道为何,每回在她面前时,总是说不出个什么来。“我负责院中的安全,并非在此偷看你。”
阿杏笑了:“我何时说你在偷看我?我只是问你在干嘛。”
此地无银三百两。
夜鹰耳根有些热。
“主子让我负责前后所有院中的安全,晚上我会值守,若有打扰,见谅。”说完,夜鹰便转身走了。
阿杏瞧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巡视值守,干嘛要躲在林子里?
再后来,阿杏发现这个人真的是处处躲她,路上碰见了也会远远绕道,要实在躲不过去就低垂着头。一开始,阿杏还喜欢逗他,开开玩笑。
再后来,人都是会慢慢怀疑自己的。她真的这么惹人讨厌吗?既然如此,她也躲着他好了。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形同陌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或者在夜鹰走之前,她便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夜鹰烦躁,说不出为什么的烦躁。
看见了要躲,她开玩笑他臊得慌。看不见了又惦记,她冷若冰霜他心更凉。
他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直到那天,他途径假山时,似乎听见有人在哭。嘤嘤的哭声,虽然很小声,但他听力一向比别人好,很难逃过他的耳朵。
抽泣声绵绵不绝,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细细辨认,夜鹰有些怀疑的随着声音走了过去,在假山后面,看见了蹲在地上哭的阿杏。
她哭的很伤心,全然不像平时的她。
夜鹰愣在当场,阿杏察觉到背后有人,猛地站起来向后看去。夜鹰就看见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阿杏这回真的生气了,涨红了脸,立马就要走。
夜鹰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就拉住她的胳膊,着急的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想偷看!我只是路过听见了,我不知道是你!”
阿杏一把拍掉他的手:“你走开!我的事不用你管,今日的事你就当没看见!”阿杏又气又急,脸上的泪还挂着,看着就惹人心疼。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夜鹰连忙保证,说话间还直直的盯着她的脸,他心里酸涩胀满,看着她哭特别难受。
阿杏见他保证,态度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你...你为何哭?”夜鹰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杏扭过头去:“不用你管。”
夜鹰沉默,他不会哄女孩子,只好又问了句:“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阿杏白他一眼:“除了你,谁会气我?”
夜鹰:“......”他何时气她了?
看着他这个闷葫芦的囧样,阿杏摆摆手,算了算了,逗他干什么。“你走吧,今日是我外祖母的忌日,我只是想在这里单独思念她一会。”
原来是思念亲人,夜鹰向她走近了几步:“你...你若是想哭,我可以陪你。”说完后又觉得有点奇怪:“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这里陪你。”
阿杏有些意外的望了他一眼:“你为何陪我?”
夜鹰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走到她身旁,静静的陪着她。阿杏蹲了一会,有些出神的望着远处:“我从小是被我外祖母带大的,再遇到郡主前。”
“你父母呢?”
“没见过,听说我娘生我后就死了,我爹觉得我是丧门星,不顾我的死活。不过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出门做生意的路上,被山贼给杀了。”
她语气平平,好像在讲述陌生人一般。
夜鹰望着她,半晌才慢慢的开口道:“我也没有父母,我父母是在一场山洪中去世的。我还有个弟弟和妹妹,后来都由将军府收养。”
阿杏略微有些吃惊:“长兄如父,那你一定很辛苦。”
夜鹰笑笑,“习惯了。”
阿杏第一次见他笑,忽然觉得这个闷葫芦也没有那么讨厌。沉默了片刻,夜鹰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要吃吗?山楂糕。”
阿杏看着他手中的山楂糕:“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随身带着零嘴呀?”
夜鹰有些不好意思:“从小饿怕了,现在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阿杏点点头,表示理解,伸手接了过来。两人便在这个午后,像两个小孩一样,分享了一块山楂糕。
——
“想什么呢?”
阿杏被沈瑶的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转头就看见沈瑶和阿玉正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阿杏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沈瑶现在有孕,阿杏扶着她在软塌下坐下。
“你别管我,你继续去试试那嫁衣,让我瞧瞧。”
“就是,阿杏姐姐,你快把另外两件也都试试,我们替你挑。”阿玉也跟着打趣。
阿杏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就这身吧,我觉得挺好的。”
沈瑶却坚持:“送都送来了,试试呀。成亲可是大事,马虎不得。”阿杏的嫁妆全权由镇安王府一手操办,沈瑶替她打点的妥妥当当,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阿杏心里感激,便又到屏风后换了一身出来。这下,沈瑶和阿玉都被惊艳到了。
“这身趁你,真好看!”
“就是就是,阿杏姐姐这样打扮真好看,我看夜鹰大哥到时候都要挪不开眼了!”
阿杏嗔阿玉:“你这丫头,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我看王妃赶紧把你嫁出去才好!”
“我才不着急呢——我还想多陪王妃几年——”
沈瑶看着她俩斗嘴打趣,又想到出发前,夜鹰知道她要回镇安王府,那个欲言又止又眼巴巴的模样,再看看阿杏两颊泛红,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真好。
三月,草长莺飞,山花烂漫。阿杏出嫁了。
尚唯有意让夜鹰在朝中任职,只是开府之事总要等明年三月,所以这花轿还是从镇安王府先到了平凉王府。
阿杏却一点也不介意。她本就是个丫鬟出身,命好,才遇到了沈瑶,进了镇安王府。
这成亲的礼仪虽比不上京中贵女,但也远高于平常小官商户之女的出嫁规格,更何况,进了平凉王府,还可以再多陪沈瑶几年,两不耽误。自然是好的。
夜鹰也不在意,他满心里想的都是终于可以娶她回来了。为此,他已经兴奋了两日没有合眼了。
拜过天地,闹了洞房,夜鹰急匆匆的想从酒席上撤走的模样,被军中的一些兄弟伙嘲笑了足足半年。
可真正等两人坐在桌前的时候,他又变成了一副闷葫芦样。阿杏也有些羞涩,洞房花烛,较真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的同桌而食。
“那个...你先用点膳吧。喝了很多酒吧。”阿杏给他盛了碗汤。
夜鹰想都没想,一股脑端起来喝了个精光,好像在跟人拼酒。
阿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烫吗?”
夜鹰等喝完后才意识到,这是才从锅里盛出来的汤,烫的很。舌头都木了,还是坚持道:“不‘浪’。”
阿杏噗嗤一声,实在没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夜鹰也被自己的囧样弄得不好意思。
“快,你再喝点凉茶。”阿杏笑归笑,也害怕他烫着了,亲自给他又倒了杯凉茶。
夜鹰忙接过:“我自己来。”他从小独立惯了,不习惯让人伺候。更何况,媳妇娶回来是要疼的,怎么能让她来伺候自己。
阿杏瞧着他这幅模样,有些犯愁,这洞房花烛,总不能她一个姑娘家主动吧,可他总是一副闷葫芦的样子,除了有几次把他逼急了才主动些,她是真的有点愁。
可事实证明,这个世上或许有闷葫芦的男人,但绝没有闷葫芦的新郎。
阿杏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时候还在想,她好歹也算是习武的,若真是搁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怕不是当场就要香消玉殒了?
这人闷是真的闷,发起狠来,也是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
......
渐渐地,她就发现,夜鹰除了平时闷一点,对她还是极好的。从不舍得她动手伺候他,有回阿杏着了风寒,一个大男人,愣是守在床头一夜,还亲自给她端来热水洗脚。
阿杏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会亲自伺候她洗脚,眼睛瞬间便红了。
“你...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夜鹰头也不抬:“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简单的一句话,阿杏却哭成了泪人。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夜鹰最怕她哭,每回她一哭,他手足无措。
阿杏拼命摇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她孤苦伶仃这些年,沈瑶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她再不奢望了。却没想到,真有会遇到有个男人,为她遮风避雨,为她撑起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