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早就在村口等着, 见到缓缓前行的马车,小声喊了句小花儿,侧面的车帘拉开,露出一张漂亮得跟天仙似的脸蛋, 张树以为自己问错了, 忙别过脸去。
却听到马车中传来悦耳愉悦的声音喊道:“哥哥!”
张树这才转过头来, 眼中冒出惊喜和不敢确认,“小花儿?”
马车上天仙似的姑娘笑着回应, 张树这才确定,这姑娘,真是他家那好久不见的野丫头。
女大十八变,简直变得让人不敢相认。
村里突然多了辆马车,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偶尔有人发出艳羡的声音,不知这是谁家的亲戚, 能坐上马车。
马车里接到妹妹的张树有些拘谨,都不敢往自家妹子脸上去看,他黑黑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暗红,良久才憋出几个字,“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小花儿今儿个特地换了身不错的衣裳,发髻上还插了一支鎏金簪子,此时多日的疲惫一扫而过, 笑着看向张树道:“哥哥瞧我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张树飞快打量了妹妹,摇头,“妹妹应该过得不错。”
等到了家,彭氏早早就到了院子外, 倒是没有过于惊讶于小花儿出落得如此好看了,一见着女儿从马车里下来,便抱着小花儿大声哭了起来。
小花儿被母亲温暖的怀抱抱着,此时也偷偷落了泪。
这些年的辛酸苦楚好像在母亲的怀抱中都消散了气,只剩下温暖。
“娘的小花儿啊!”彭氏哭完,松开小花儿,泪眼婆娑的打量着女儿,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又哭了起来,然后哑着声音道:“娘的小花儿,这是长大了啊!”
小花二见母亲脸上的斑驳痕迹,心中也跟着说了句母亲老了,鼻子一酸,又落起泪来。
旁边的张树见这两人又要开始哭了,僵着声音道:“人已经回来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快都别哭了,回屋里去。”
小花儿从盛京回来的时候是初秋,现在秋日已经过去了一半,外面冷风一吹,便有落叶四处飘散,头发丝也跟着在空中飞舞。
小花儿伸手将母亲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边,挽着母亲的手臂往里走,轻声问道:“我爹呢?是不是又去后山打猎了?”
彭氏身子一僵,面露忧愁,“你爹生病了,在床上歇息。”
小花儿听这声音不对,又往哥那边看,之间哥哥神情淡漠,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那我去看看爹爹。”
这么多年没回家,院子里倒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小花儿轻车熟路走到爹爹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
后头母亲解释道:“你爹爹应该是睡着了,你直接进去便是。”
小花儿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爹爹,双目闭着,脸色微白,看上去了无声息。
小花儿心中一紧,轻手轻脚走进去,微凉的秋天,父亲身上的棉被已经盖得像是冬天般厚重,唇角干裂,伴着这张惨白的脸,触目惊心。
她伸手往父亲额头上探去,滚烫。
小花儿连忙问跟上来的母亲,“怎么这么严重,请大夫了吗?”
“请了,腿又受了些伤,大夫开了药,说是过一阵子就会好。”
小花儿这才安心一点,看着床上苍老憔悴的父亲,小花儿心中不是滋味,鼻头红红的,“是女儿不孝,这么久了都没回来看望您和父亲。”
“瞎说!”彭氏声音温柔,“我家女儿可是最孝顺的,你可不知道村里人可羡慕我和你父亲了,有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女儿。”
小花儿吸了吸鼻子,“父亲腿上的伤口是不是该换药了,我来换吧。”
彭氏却道:“你刚刚回来,你父亲这边哪里用的上你?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非要骂我不可。厨房里煮了饭,你先吃点饭回房休息,你父亲这边,等你休息好了再来尽孝也是不迟的。”
小花儿被彭氏这么一说,却是也觉得有些累,这些时日她一直坐在马车上,有很多道路并不好走,已经颠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那我晚些再来帮父亲换药。”
小花儿的房间被收拾得一层不然,哥哥也将她带回来的东西搬到了房里,小花儿看着这狭窄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床能看的房间,亲切感扑面而来。
她幸福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母亲早已经将晚饭做好,正好过来喊小花儿吃饭。
这时候父亲也已经醒来,小花儿去见过父亲,然后见母亲将饭菜端到父亲床头,有些不解,“爹爹两条腿都摔了吗?”
爹爹性子倔强又好强,平时伤着了脚,只要另一只脚还能动,就不会在床上吃饭。
“只是摔了一条腿。”张富声音很轻,听起来软弱无力,并没有多作解释。
小花儿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想到父亲如今年龄大了,定然不如从前,在床上吃饭也是一样的,暗道自己怎么就如此多嘴。
晚饭很是丰盛,有小花儿从镇上买回来的猪肉,还有彭氏专门给小花儿杀了的一只老母鸡。
小花吃完后就过来父亲房中,要给父亲换药,张富却是板着一张脸,“让你娘亲换就行,这么晚了,你去歇着。”
“我一回来便歇了,现在可精神得很,爹爹就让我换吧。”小花儿站在一旁不肯走。
张富却怎么都不肯让小花儿换药,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几句,小花儿便觉得不对劲了,父亲为何要阻止自己帮他换药?
小花儿心中开始揣揣不安,慌道:“爹爹伤的很重吗?”
屋子里有些安静,张富看了眼要哭不哭的小花儿,叱道:“这是作甚,只是不让你换药而已,便要哭上了?怎么人长大了却越发爱哭了?白长这么大了!”
彭氏见这父女两说着说着就要开始不对了,连忙道:“你爹爹伤口发了点脓,看着有点不舒服,你就别换了。”
被她这么一说,小花儿更担心了,伤心问道:“娘,女儿这么久没在跟前尽孝,你们是不是心中有芥蒂?”
小花儿如愿以偿帮父亲换了药,她颤抖着手将药膏放上去,父亲那腿上哪是发了点脓,看上去腿上被挖了肉,那脓包大得很,像是一个小山丘一样在她父亲腿上,而那伤口的周围,肌肉萎缩着,看上去像是都要坏死了一般。
小花儿强忍着震撼,给父亲换了药,笑着让父亲好好休息,然后出门敲响了哥哥的房门。
这个时候天边还有光亮,张树也还没睡,见妹妹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小花儿进到哥哥房子里,笑声问哥哥,“爹爹的腿什么时候伤的?”
“大概十来天了。”
“去镇上请的大夫吗?”
“就在咱们村里,你也知道咱们村一些小病都不会去镇上请大夫。”张树拧眉,反问小花儿,“怎么了?”
“爹爹那腿……”小花儿声音颤抖,“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知觉,伤口上面好大一个脓包,我想着,要不要去镇上请个大夫过来。”
张树一听,眉头皱起,“竟然这么严重?娘亲之前还说过两天就要好了。”
“很严重!哥哥你明天早上去一趟镇上,我这儿有钱,你不用担心银钱的问题。”小花儿此时的脸色如同她爹爹一样发白,“以前小时候就听说村口有个人的腿摔坏了,以为只是小事情,一直自己治着没去找大夫,后来那条腿都废了,整个人高烧不止,没过多长日子,人也……人也……”
小花儿说不下去,张树确是明白了小花儿的意思,这人他也听说过,人也没熬过去,死了。
“没事的,你别着急,我明天就去镇上请大夫去。”
“嗯嗯。”小花儿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张树就从镇上请了大夫过来,彭氏一见到大夫说了一句乱花银钱,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张富还在里头睡觉,高烧不止,直到大夫诊治完,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大夫脸色沉着,等出了房门才道:“一家人怎么心这么大?过些日子,这腿便要回天乏术了!幸好还算及时,不过现在也很难诊治,你们要做好他腿被废的心理,现在起码能保住人。”
听完大夫的话,彭氏呜地就哭了起来。
小花儿也有些腿软,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过她还算镇定,扶着墙壁问大夫,“既然我爹的伤还有恢复的可能,求求代付尽力医治,银钱不是问题,一定要给我爹用最好的药材!”
大夫看着眼前家徒四壁的房子,长叹一声,然后点了点头道:“老夫尽力而为。”
由于大夫拿过来的药材有限,张树跟着大夫去了一趟镇上。
等给爹爹换上了大夫新开的药方,小花儿心中才安定一点儿,看着床上的爹爹,小花儿虔诚地双手合十,感谢老天让她回来得这么及时,没有发生不幸。
小花儿在心中虔诚许愿,“希望爹爹的上伤快点好起来,腿也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