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于雪被她那没良心的爹娘卖给了镇上, 那叫什么黄鑫的暴发户当小妾呢,给了很多聘礼,那是你哥哥能够小肖想的?”
“哼!”彭氏说得有些气愤,“什么聘礼, 看那样子就是卖女儿!那黄鑫据说肥头大耳的, 人也丑得很, 已经四十多岁了,纳了一个才十二岁的黄花大闺女!这也能下得去手, 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娘,您能不能别说了?”院子里响起木门发出的碰撞声,房间里的张树突然打开门大声道,他头发凌乱,一双手垂在两侧紧握成拳,双眼赤红。
彭氏见不得儿子这模样,被儿子这一声训斥也弄得红了眼眶, 呜咽起来。
小花儿斜眼看了哥哥一眼,连忙过去安抚娘亲。
张树见见自己将娘亲惹哭了,转身又闷闷的关上门,重新回到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小花儿心中唏嘘不已,世事无常,但好像又早有预兆。
于雪姐姐那么好那么温柔,笑起来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她也曾一度以为于雪姐姐是未来的嫂子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
辞别了父母,小花儿回到了镇上,刚巧宋娘子和宋云君都在,宋云君见到小花儿, 连忙走过来接过小花儿手中的包袱,这难得一次的献殷勤将小花儿弄得一愣一愣的,但一想到两人以后的关系,小花儿随着他拿过了包袱。
接过包袱的宋云君显然很开心,那神情像是迎接主人大白狗,都快让小花儿看到无形的尾巴在摇晃了。
之前高高在上的小公子一下子距离那么近,倒让小花儿有点不适应了。
“你快要出远门了,我特地给你买了礼物。”宋云君献宝似的拿出礼物,一只桃木色的小木盒子装着的上面居然还雕刻了花纹,看上去小巧又精致。
小花儿看着这盒子,有些纠结,她们毕竟还没到那地步,私下收礼物有些不合适吧?
一旁的宋娘子却乐开了花,笑着道:“小花儿这是不好意思了?云君特地给你选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小花儿这才接过宋云君递过来的盒子,打开来一看,是一只金色的发钗,小花儿手有些抖,“这?”
这个东西会不会有些太贵重了?
“只是镀金的,花不了几个银钱,我买的时候见着这个还不错,很适合你便买下了。”宋云君解释道。
听是镀金的,小花儿才低头端详木盒里面的发钗,上面是个圆形的花样,圆形之上用嫩绿色点缀成简单的花瓣,搭配着金色看上去很美。
小花儿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她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发钗,她的发钗基本都是木制的,也只有一两个,简单得很,虽然实用,但离好看还是差了很多。
“真好看,多谢小公子!”小花儿开心地给宋云君行礼以表感谢。
宋云君看得直笑,“第一次见你这么端庄。”
一旁的宋娘子见这两个孩子如此要好,也跟着笑,“你喜欢就好,你去那边,就把这个戴上,让人看着心里舒服。”
小花儿心中一暖,她跟在宋娘子身边这一年,自然听得出来这发钗是特地送给自己撑场面的,别让外人小瞧了去。
于是小花儿也对宋娘子也行一礼,比刚才多了几分郑重,“多谢宋娘子。”
小花儿本想过一会儿去见一见张泽,没想到掌柜黄岩突然过来,说有急事立马启程去水城,小花儿只顾得收拾东西,便上了去水城的马车。
临走时黄掌柜给了宋娘子一张银票,“雇小花儿一年五十两,说好的。”
小花儿暗暗咂舌,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值钱的时候。
这五十两够宋娘子买很多个小花儿过来铺子里帮忙了,但考虑到这门技艺不想外传,宋娘子便没有去买人,也嘱咐的儿子不要再喊人过来帮忙。
宋云君心疼母亲,“这样您会吃不消的,买个丫鬟就是自己家的,您放心!”
“不了,娘亲现在银钱多,买丫鬟就不必了,以后少做些糕点就是了。”
等张泽知道小花儿已经去了水城,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张泽因为小花儿突然谈婚论嫁的事情总是心中不安,本想过来找找小花儿问问事情怎么样了,却得到小花儿早跟着那黄掌柜走了的事。
张泽久久不能回神,末了问道:“你和小花儿不是说要订婚吗?怎么人说走就走了?”
“两家私下说好了的事情,等小花儿回来再定下也不晚。”宋云君乐呵呵道,说到这儿,宋云君感谢道:“你给我出的主意可真好,我那天当着母亲的面送了小花儿礼物,母亲和小花儿都很高兴!”
宋云君感叹:“张泽兄料事如神啊!”
张泽听到这儿只觉得脸上被打了一拳,阴恻恻地看了眼旁边傻乐的人只觉得碍眼无比,他将手往后背去,抬脚往外走。
“诶?张泽兄你怎么就要走?来了说说话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呵呵~”张泽笑得怪异,憋下极其不想跟宋云君说话的内心道:“我还有事,下次再说。”
宋云君并不强求,只道了声可惜,看着张泽扬长而去。
*
水城。
水城的城门高高筑起,一入城小花儿便听到了人声鼎沸,似乎格外热闹,小花儿好奇撩开窗帘往外望去,只见街道旁一排排的摊子,街道上人也很多,大部分人的穿着,竟然比小花儿身上特意穿的唯一一件布料衣服还要好。
这确实是个富庶之地。
难怪黄掌柜当初一拿就是五十两银子,在这样的地方做生意,岂有不赚钱的道理?小花儿心生向往,嘴角洋溢着笑意。
走了一段路,马车才停下来,“到了。”外面的车夫喊道。
小花儿迫不及待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去,一块亮晶晶黄灿灿的匾额出现在小花儿的正前方,迎着阳光,小花儿一只手挡在额头上,仔细辨认道:“得意酒楼。”
“哈哈哈~”旁边黄掌柜爽朗雄厚的声音响起,“小姑娘还认字,不错,这正是我名下的酒楼,里面饭菜酒水都是水城最好的,就差一味糕点了。小丫头,以后做糕点的事就拜托你了!”
小花儿来之前幻想过无数次,想到这里多好多好,怎么也没想到这酒楼这么大,自己站在这酒楼面前,竟然有种渺小之感。
没见过大场面的小花儿心扑通扑通跳着,她咬着唇再次看向牌匾,然后绽放微笑对黄掌柜道:“小花儿一定竭尽所能,为得意酒楼出一份力量!”
“好好好!”黄掌柜接连感叹间,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脸上有八字胡须的人从里面小跑出来,“掌柜的,您回来了?酒菜都备好了,快去里边坐!”
一行人进入酒楼,酒楼共有两层,第一层很宽敞,整齐的摆放着桌子,往里走的左右两端都有通往二楼的楼梯,这人带着黄掌柜到了二楼,客气道像是黄掌柜不认识自己的酒楼怎么走一样。
小花儿双手拽着包裹,紧跟其后。
沿着外边的走廊走到尽头,这人终于打开了一扇门,门打开是能隐约看见里边的绑在两端的珠帘,里头有一黑重的四方桌,上面已经摆放了好几个菜色,人还没走进去香味便已经传入了小花儿的鼻尖。
很香!
小花儿暗自咽了下口水,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现在刚好是饭点,她已经饿了。
黄掌柜率先走进去,见小花儿傻傻呆在门边,朝她招收,“你也饿了,快过来吃点。”
小花儿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待遇,这黄掌柜一路对自己照顾有加,有马车坐有好饭菜吃,现在竟然还能吃上这富丽堂皇的地方的饭菜。
这一看上去就很贵的地方,她从来没来过,更没吃过。
迟钝了一下,小花儿便坐在了靠门的地方,嘴甜道:“多谢掌柜!”
这八字胡须的人这才睁眼瞧小花儿,眼神散发着长辈的慈祥,那八字胡看着颇为精明,“这小姑娘便是您在心中提到的糕点女师傅吧?小小年纪做糕点的手艺竟然能得到掌柜的看重,远远请了过来,小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啊!”
漂亮话信手拈来,招呼一旁的小二给小花儿填了碗筷。
“嗯。以后你叫她小花儿就好。吃完饭你带她寻个房间住下,糕点的事你安排,尽早提上日程。这小姑娘的糕点手艺是不外传的,你要记住了。”黄掌柜交代道。
然后转头跟小花儿介绍:“这位是得意酒楼的账房先生,随了主家的姓,也姓黄,你以后喊他黄伯伯就好。”
小花儿点头应好。
吃完饭小花儿被黄伯伯带到了住处,这住处在不远的院子里,住着的都是酒楼里面的人,小花儿的房间不大,但是比起自己家里的房间,这里面桌椅齐全,甚至还有一个专门供小花儿放衣物的大箱子,里边虽然有些积灰,但打扫完后干干净净,很是舒服,唯一有些不足的是,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不过瑕不掩瑜,小花儿很是满足。
等收拾好了,小花儿被黄伯喊到酒楼里去试做糕点,此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里人来人往,小花儿被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全是做糕点的材料,准备的很齐全。
“你做好了我会过来品尝,你把最拿手的做几样出来就行。”黄伯交代一声就走了。
小花儿在原地搓手,激动不已。
黄伯离去,给小花儿留下一片宽阔的天地。
小花儿拿过桌上的面粉熟练加水揉了起来,得益于一身的力气,小花儿干这活颇为轻松,一开始的时候宋娘子见小花儿小小一只,不忍让她干这活,后来小花儿一定要干才勉为其难让小花儿干一些,才发现小花儿揉起面粉来比她快多了。
宋娘子打量着小花儿的双手,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小花儿一人在外做起这件事来顺畅得很,却不免想到了宋娘子,虽然小花儿一个人也能揉面,但宋娘子见不得让一个小孩子干这么重的活,经常是她们两人一起干。
所以每次揉面的时候宋娘子都在旁边,陡然旁边没人,让初到水城兴奋不已的小花儿开始有了思乡的情绪。
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小花儿的思绪,有人撩开布帘,从外面走进来。
是一个妇人,妇人脸色红色,身体比较肥重,一看就是那种营养过剩的人,小花儿心中暗道,这大地方养出来的人都不一样。
她放下手中的面团,对向看起来有些来势汹汹,抬着下巴让人只能看清楚她那有两个大鼻孔的妇人,疑惑道:“您是?”
“我是谁你都不认识?哪里来的乡下丫头?”来人声音嘹亮,趾高气昂。
她以为自己只要随意做做姿态,就能够将这乡下来的小丫头吓得屁股尿流,谁知道这小丫头见了自己不仅淡定询问她是谁,而且在被嘲讽了之后一副冷淡模样默不作声,甚至隐隐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你这小丫头!怎地如此不懂规矩?”吕婆子斥道。
小花儿见这人蛮不讲理,很想上去对着她就是一拳,但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到底不敢胡乱生事,勉强上前服个软:“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番见识,我就是乡里来的,不瞒您说,长这么大确实没学过什么礼仪。”
小花儿说完,那婆子身后的两个伙计笑了起来。
“果然是乡里来的,你不是跟掌柜的说要跟我学做菜吗?快点过来!这饭点都在做事,偏就你一个人在这里躲懒!”婆子眉头一竖,不满道。
“可是黄伯让我在这里做完糕点,我这才刚刚做呢,能不能晚点再过去学做菜?”
见这小丫头不上当,吕婆子眉头竖得更狠了,“这面团还得等会才能做,你少蒙我这老婆子,我们得意酒楼可养不起偷懒的伙计,饭点也就这么一会儿,你过去忙完,等饭点过了再来做糕点!”
说着,这婆子便对身边的人使眼色。
那两个伙计上前来,一人站小花儿的一侧,婆子满意扬眉,“是你自己动还是让他们两个请你出去干活?”
这人便是一定要针对自己了?!
她想学做菜不假,但又不是过来当帮厨的!
小花儿拳头一紧,刚想打人,又想到爹娘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力气大的本事,小心嫁不出去!
小花儿倒不怕自己嫁不出去,只是这一身力气是她最后的盾牌,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让人知道,免得让别人对自己的本事有所防范。
这是张泽哥哥教她的,有本事的人,不能将所有本事全部暴露,当别人欺负你时,你才能出其不意的还击回去。
张泽哥哥那么聪明,说的话当然是没错的。
可眼前不打架的话,要怎么办?
“我可是黄掌柜请来的糕点师傅,若是因为你耽误了酒楼上糕点的时日,到时候我便向黄掌柜老实交代是因为你耽误了进度,耽误进度就是让酒楼少挣钱,你要是这时候强迫我做其他事,到时候看你怎么交差?”
吕婆子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是一个狠角色,年纪不大竟是个伶牙俐齿的,“果然是乡下来的贱皮子,竟然这么不懂得尊老爱幼,小二子,你给我教训她!”
“你们记住了,我老婆子最讨厌像这种偷奸耍滑的人!”说着,这两人挥舞着拳头就要往小花儿脑袋上揍。
小花儿不曾想这两人玩真的,一个灵活的转身避开两人,猛地窜到了外面,对着里面大喊道:“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可就喊人了!”
吕婆子本来站在门口,没曾想被小花儿给窜了出去,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到底是在这酒楼做事多年的酒楼,立马跟着出去,见到外边人一样的目光也从容不迫,笑着对小花儿道:“你这孩子,要是不想学我就帮你回了掌柜的,你这躲到外面来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她就要去拉小花儿的手。
小花儿立马跳开老远,整个人瑟缩了一下,脸上害怕的意味明显,声音嘶哑道:“别打我!”
吕婆子脸色一变,咬牙道:“谁打你了?真是不识好人心,好心当做驴肝肺了!本来见你小小年纪出远门,身边没个亲人朋友可怜的很,没成想却是个不知人情世故的野丫头!”
厨房那边还需要吕婆子掌勺,见这小丫头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吕婆子生气地甩了下衣袖走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店小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了眼在那缩成一团的小花儿,也跟着走了,理都没理小花儿,好像刚才要打小花儿的人不是他们两个一般。
小花儿心有余悸,看来这大地方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呆,无奈这里银子足,而且宋娘子可是收了一年的银钱,她未来最少要在这儿做一年的糕点。
而那吕婆子,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一见面就凶神恶煞,看自己不顺眼,小花儿长叹一口气,转身回去做糕点去了。
等糕点做好,黄伯依言喊了人前来品尝,暂定了几位糕点,“做得很好,先试试这几样。”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竟然是之前找事的婆子,“吕婆子,你来得正好,也过来尝尝小花儿做的糕点。”
吕婆子也不见外,笑了笑上前道:“这掌柜的亲自在外面请的人,做的糕点一定好吃,往后不一定能吃到了,我就是嘴馋,特地过来尝尝鲜。”
小花儿看见她,肩膀瑟缩了一下,正在拿糕点的手一抖,一块梅花糕掉落在桌案上,小花儿连忙捡起来,看了黄伯一眼,小心翼翼道:“刚才没拿稳。”
那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黄世差点没听清,他将眼神转向吕婆子,见吕婆子已经拿了糕点在品尝。
吕婆子本来不以为然,乡下来的丫头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糕点?听说为了请这小丫头过来,掌柜的花了不少银钱,她家小妞儿那一半的银钱都花不上,便能过来做糕点,怎么偏偏就请了这么个黄毛丫头?
抱着这样的心思,吕婆子便过来看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的笑话,可谁知一过来便闻到一阵香味,馋的人口水直流,再看那糕点,很是精致,上面还有一些花朵的纹样,也不知这野丫头怎么做的,居然好看得很。
所谓做菜,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糕点也是要入口的,色香味俱全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吕婆子抱着最后意思希望将糕点囫囵塞进嘴里,入口即化,酥酥甜甜,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确实很好吃。
“味道如何?”一旁的黄世问道。
自然是好极了,可是吕婆子不甘心这么说,便道:“还不错,只不过这糕点要酥不酥的,可见火候还是没有把我得特别好。”
吕婆子心下不舍,但还是放下咬了一半的糕点,看向小花儿,“这样吧,这小丫头每日清晨去厨房生活,等坐了几天半个月,这火候肯定有长进会把握分寸了。”
吕婆子身为大厨,说话还是有几分力道的,等她说完,黄伯一脸赞同看向小花儿,“你觉得如何?”
小花儿板着一张脸,她觉得如何?当然是觉得不如何,这吕婆子明显是鸡蛋里挑骨头,明明这糕点自己做的认真,也提前尝了,火候是刚刚好的,却要被这老妖婆说是火候欠缺,欠缺她奶奶个腿!
“吕婆子说得对,只是这糕点的火候和炒菜时的火候是不同的,我在这里练就好。”
“嗯?”吕婆子不赞同地打断小花儿的话,“这是什么话?糕点和做菜本是相通的,你与其在这空练浪费柴火面粉这些,还不如去我那边练习下,正巧掌柜的说你想学做菜,我也一并教你了。”
“不错。”一旁黄伯很是赞同。
见没人帮自己,小花儿仍是坚定摇头,义正言辞道:“可是我这才第一次试做,做糕点的都知道,每个灶台的火候都是不同的,换了个地方做糕点,这火候掌握到一大半就已经很不错了,去您那边的灶台实在是不利于练习和掌握火候。”
“至于学做菜的事情,自然是等这糕点做好了,让客官们满意了,小花儿才敢去您那里学,不然小花儿可不敢去,毕竟每个月还拿着掌柜的发的月钱呢!”小花儿说得落落大方,让一旁听着的黄伯频频点头。
吕婆子拿着帕子的手却是越发进了,指甲深深陷到肉里去,眼神阴恻恻地盯着小花儿:这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就是欠教训!